第691章 善謀者無赫赫之謀

十一月初八,河東郡北部的臨汾、絳邑二縣,一片車琳琳馬蕭蕭的軍務繁忙景象。

數以萬計的劉備一方大軍,沉默地從黃河、汾水水路而來,完成集結整備之後,即將沿著汾水的支流澮水繼續東進,沿著王屋山脈北麓的河谷前推。

軍中沒有立主帥的大纛,看不出是誰統兵,但如果有人到中軍大帳觀察一下,就不難發現主帥是個身高九尺髯長二尺的壯漢,那張臉更是特征明顯到當世人都認得出來,正是大漢太尉關羽。

很顯然,之所以不立大纛,就是為了隱藏關羽的行蹤,從而間接隱藏漢軍這場軍事行動的調動方向。

與此同時,往南翻過王屋山余脈、去河東郡治安邑縣,乃至安邑更上遊的聞喜縣看一眼,就會發現安邑城內始終立著關羽的旗號,安邑城的軍營也是旌旗林立,每日嘈雜喧囂一如往常有數萬大軍駐紮的樣子。

這一虛一實,就是太尉長史諸葛亮,為太尉謀劃的冬季攻勢盤前煙霧彈,爭取在正式發動主攻之前,盡量調動敵人的防守兵力、在初戰中就運動拉開防線破綻。

這個布局的原理,說穿了其實也不復雜:

上半年的時候,關羽徐晃偷雒陽敗退、被呂布張遼顏良文醜蔣義渠等人圍毆損失慘重,丟了河東郡最東南部的東垣等地,也徹底喪失了三門峽以下的黃河及其支流沿岸港口城市。導致劉備陣營失去了在黃河中下遊流域水運機動的運力,三門峽以下的船全都丟了。

在這種情況下,諸葛亮認為,如果劉備陣營再發動進攻,袁紹一方多半會把防禦重心仍然放在東垣一線,提防關羽“一雪前恥”。

畢竟,關羽如今已經是威震天下的名將,名聲大有一個副作用,就是敵對陣營的人對他的秉性也非常了解。誰都知道關羽的“傲”,知道關羽一旦吃了虧憋了氣,那是絕對要找回場子來的。哪兒丟掉的戰略優勢,就必須奪回來。

後來,整個十月份期間的相持階段、雙方短促而小規模的斥候戰,也漸漸證明了這一點:

河內方向的袁軍守將麹義,就把主要防守兵力前推到了東垣一線,並且在東垣後方、陸路通往河內的太行山軹關陘、王屋山箕關陘兩處,設置駐軍提防險要。

以太行八陘之險,但凡有駐軍嚴密防守,自然是輕易不可能被攻破的,哪怕如今交戰雙方都已經普及杠杆配重式投石機,可以把夯土關墻較快砸塌,也沒有用。

太行八陘都是那種很狹長的深山谷道,自古兵家險要。兩側很容易設置伏兵,就算把關墻砸了,谷道內隨處都能滾石壘木截斷道路、設伏夾擊。

麹義這樣嚴防東垣和軹關陘,諸葛亮當然不能建議關羽打那裏了,所以才有了“不從王屋山南麓打,直接從王屋山以北打”的戰略大轉移。

這事兒不了解當地地理的人,或許一兩句聽不明白,稍微解釋一下:

王屋山脈作為太行山的一條支脈,是西北—東南走向的,最東南端過了箕關陘後,在軹縣以西、東垣縣以東,插到黃河北岸。王屋山脈最北段,在聞喜縣以北,從西北向轉而折向正西,一直插到黃河那個“幾”字形的一豎位置,也是直抵黃河岸邊。

所以,王屋山的西北段,其實扮演了河東郡南部湅水流域和河東郡北部汾水流域的分水嶺。王屋山南坡的水匯流成湅水,北坡的水匯流進汾河。河東郡北部重鎮臨汾、平陽就是位於汾水岸邊的,河東郡南部重鎮兼郡治安邑就是在湅水河邊的。

諸葛亮的策略,就是不再走王屋山南側水系的湅水—轉陸運翻中條山口—轉入清水的進攻路線。

而是走王屋山北側汾水—轉入支流澮水—在黃父轉陸路翻一段山—轉入沁水支流的進攻路線。兩條路線前段是平行的,只是往北平移了足足一百五十裏,剛好是整個王屋山脈山區的南北寬度。後段分叉會大一些,而且另有一些困難之處。

不過,看到這裏或許就有人奇怪了:既然王屋山以北還另有一條路可走,袁紹軍對於這條路真就完全不防麽?

雖然,袁紹給諸將劃了防區,因為關羽挪到了王屋山以北,所以負責河內的麹義是肯定沒有義務“禦敵於防區之外”了。在地理上,王屋山以北的土地、往東一路延伸,都是屬於並州上黨郡的土地,而不是司隸的河內郡。河內與上黨就是以王屋山南北為分界的。

但不管怎麽說,就算麹義沒義務防了,上黨守將張遼還是有義務拒敵於防區之外的。張遼也算名將之才,他怎麽會疏於防範呢?

事實上,答案是張遼也有防禦,但他從沒想過敵人會大規模從這兒來,他只負責防守沁水與其支流丹水之間的分水嶺空倉嶺防線,但不會提防敵人進入沁水後、順流而下沿著山谷往南推進的那條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