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艾絲黛拉本來就不著急回到王宮,小蛇出現以後,她就更不著急了。

阿摩司站在洛伊爾的影子裏,冷眼旁觀她和她的小蛇膩在一起。

她越來越像一個政客,一個君王。

很明顯,她始終惦記著光明帝國,卻絕口不提回去的事情。

有欲望的人不可怕,可怕的是會控制欲望的人。

比如,最近她愛上了吃草莓,幾乎是貪婪地吃著,手指頭上流滿了粉紅色的汁液,每次和他們說話,唇角都沾著幾粒草莓籽。

然而,她在食欲上如此放縱,卻絲毫沒有表露出對回去的渴望,說明她已經學會對欲望收放自如。

這樣一個人,怎麽可能因為被剝奪自由而試圖自殺?

可如果不是自殺,她為什麽會在浴池裏昏死過去?

換作其他人,阿摩司也許會覺得這是一場意外,但是,艾絲黛拉——怎麽可能?

她剛學會走路,就敢在兄長的馬鞍裏放釘子;她的兄長還在逗弄小貓小狗時,她就敢把一條有毒的毛毛蟲放在手上仔細觀摩;不到十四歲,就敢一個人審問來自羅曼國的細作。

阿摩司從未懷疑過她的頭腦不適合為王,漠視她被拉下王位,是因為覺得她沒有信仰,不適合統領一個有信仰的國家。

但現在,哪怕她要統領他,他也毫無怨言,甘願成為她的裙下之臣。

她如此冷酷而又野心勃勃,怎麽可能不小心在浴池裏昏睡過去,差點把自己溺死?

神被她的演說弄得理智盡失,阿摩司卻至始至終都保持冷靜,甚至感到了一種難以形容的快意。

有沒有一種可能……

她差點溺死,真的只是一個意外?

畢竟,她不可能不知道,即使她真的溺死,他們也能讓她起死回生。

死亡是最不可能逃離他們的辦法。

有沒有一種可能,正是因為她知道他們能讓她起死回生,所以才會在浴池裏睡過去,甚至不小心昏死過去?

但這樣,又產生了一個新的問題。

阿摩司知道她的疑心有多重,就連跟母親睡覺,都穿著特制的鎖子甲;她的母親因鉛粉、束腰和美白丸早逝後,就再也沒碰過那些東西,哪怕這樣會被周圍人報以異樣的目光;在明知道自己的哥哥是個廢物的情況下,為了防止對方起疑,仍然用刀子捅傷了自己的大腿。

假如真的是意外,那只有一種可能,才會發生這種事。

……她真的愛上他們了。

想到這個猜測極有可能是真的,阿摩司的頭腦一片空白,如同被銹蝕般失去了思考能力。

其實,想要驗證這個猜測很簡單。

神能鑒察任何人的思想。

所有人的意志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他只需要一個念頭,就能知道她是否真的愛他。

然而,不管是神還是洛伊爾,都不想主動捅破這層窗戶紙。

相較於赤裸而殘酷的真相,他們更想待在這個香艷卻虛偽的謊言中。

阿摩司閉上雙眼。

作為一個教士,他之前一直以信仰為先,但自從知道自己就是神以後,他對信仰的態度就變了。

畢竟,他從來沒有命令過人們修神殿、築神像、造神龕,也從來沒有命令過教士必須忍受艱苦、嚴苛的生活,更沒有命令過神殿將稍微違反教條的人流放或處死。

現在看來,神殿更像是一種迷信。

他們視神的話語為駁不倒的真理,卻並不在乎神是否真的說過這句話;他們允許女子用身體購買贖罪券,卻將女子未婚先孕視作足以下地獄的罪;他們漠視生命,利用民眾的恐懼大肆斂財,舉行各種奢侈浮華的儀式。

他幾乎一生都在維護這座荒謬的神殿,壓抑男性的本能,嚴格遵守教條法規和禮教觀念。

哪怕愛上了艾絲黛拉,他也沒有立刻屈從於欲望,而是試圖找回教士的清白和聖潔。

但他的清白、聖潔和信仰,全是神殿精心編造的謊言。

假如沒有這些謊言,他能活得更像一個人。

艾絲黛拉是他那如謊言般的生命中,唯一真正存在的事物。

以前的他認為,只要她願意和他說話,哪怕說的是謊話,都是一種恩賜。

現在,他卻更想聽她的真話。不管是殘忍的,還是美好的,只要從她的口中說出來,他都想聽。

想到這裏,阿摩司睜開眼睛,眼中不再有遲疑,而是一種令人恐懼的偏執。

他不顧另外兩個意志的阻攔,察看了艾絲黛拉的想法。

與此同時,艾絲黛拉正在花園裏享用草莓蛋糕。

距離她在加冕儀式上消失,已經過去了一個星期。不用想,肯定整個帝國都陷入了混亂。

就算神能回溯時間,讓時間回到加冕儀式舉行之前,她也不打算這樣做。

混亂之中,先前蟄伏的羅曼國黨羽,絕對會趁機冒頭。她想借此時機,一網打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