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神明的野玫瑰……(第2/3頁)

那是從什麽時候起,她喜歡上了這個人呢?

是她學會了共情開始,還是她決定要把神當成對手開始?是她對洛伊爾敞開心扉開始,還是阿摩司寧願舍棄信仰與道德,也要陪她在棋盤上對弈開始?

還是,當他們三個意志融為一體時,她在他的身上既能感到洛伊爾的獸性與忠誠,也能感受到阿摩司的狂熱和深情,更能感受到至高無上的神權壓迫與引誘開始?

他們之間的感情是如此復雜,並不是單純的喜歡與不喜歡,而是興奮、恐懼、憐愛、悸動、渴望、貪婪、瘋狂、憎惡的混合物。暗綠色的熔爐冶煉出來的黑色毒藥。

他們互相愛慕,互相憎惡,互相蔑視,互相抗拒對方身上的毒性,卻又遏制不住想靠近對方的沖動。

就像現在,他作為高高在上的神,被自己創造的生靈侮辱,卻因為他愛她,而無法對她實施懲治。

但她也沒好到哪兒去。她原本憎惡他,敵視他,千方百計地想要打敗他,卻漸漸接納了他,似乎真的變成了他手中的一枝玫瑰。

可她決不會是一枝室內的玫瑰,也不會甘願成為一枝玫瑰。

假如她注定成為一枝玫瑰,只能是一枝長滿棘刺、充滿危險的野玫瑰,將采擷者的手紮得鮮血直流。

艾絲黛拉死死地、直勾勾地盯著他,最終還是嘆了一口氣,移開了槍管,朝天花板開了一槍。

“砰——”

打中了頭頂的吊燈。

玻璃碎片猶如晶瑩剔透的雪片,紛紛揚揚地落下。

她低下頭,吹了一下滾燙的槍口:“真奇怪,我居然狠不下心開槍。”她聳了聳肩,把燧發槍放在他的手上,轉身要走,“不和你鬧了,我要去處理公務了。”

他沒有接住。

槍掉在了地毯上,發出悶悶一聲響。

他出手扣住了她的手腕,聲音冷得可怕:“你又在玩什麽把戲?”

艾絲黛拉有些疑惑地望著他,沒明白他的意思,過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他在說什麽。

這個無所不知、無所不能、統治萬物的神——居然認為她舍不得打傷他,是一個陰謀,一個詭計,一個愚弄他的把戲。

她想要笑,卻笑不出來。這一回,她是真的覺得他可憐了。他們都可憐。

但同時,她又生出了一陣惡意的興奮——至高無上的神,連她的好意都不敢置信。他這個模樣,簡直像一頭餓極了的犬,因為食物過於豐美,而感到警惕不安,懷疑食物被人下了毒。實際上,他眼中過於豐美的食物,只是她隨手施舍的食餌。

既然如此,她不介意再施舍一些。她願意把心中的想法都告訴他,包括她是如何喜歡他,無法抗拒他,舍不得傷害他。反正,她已經確定了愛情在心中的分量——不過如此。

想到這裏,艾絲黛拉上前一步,摟住他的脖子,踮起腳尖吻了上去。

這一回,她不再像以前一樣,只會野獸生死搏鬥似的撕咬,直到彼此的唇齒都溢滿口涎與紅艷;她第一次在口唇上傾注了感情,用上了情人之間親昵的小伎倆,雙唇微微翕動,近乎嬌媚地吻著他,如同一朵食肉的花兒,利用甜美的汁液和飄溢著醉人濃香的花瓣,粘纏著他,絞殺著他。

他閉上眼,喉結滑動了一下。

她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直盯著他,緊緊地扣著他的脖子,感受著他的喉結在手心上滾動。

他在想什麽呢?

不管他在想什麽,她都要讓他知道,造物也有毒害神的可能。

一吻完畢,她離開他的嘴唇,捧著他的臉頰,低聲說道:“我什麽把戲都沒有玩,傻瓜。我是真的狠不下心開槍。你發現我學會了共情,卻沒有發現我喜歡上了你嗎?”

他對上她的視線,一語不發。

於是,她詫異地笑了:“你真沒有發現。”

“因為我愛你。”他回答。

因為他愛她,愛到了恐怖的程度,所以即使他是她的造物主,也看不透她的想法。

他們之間的愛果然是一種毒素,一種惡疾,使人神智混亂,欲壑橫生。

他中毒已久,已經到了飲鴆止渴的地步;而她才剛被這種毒素侵蝕而已。

她有能力消解這種毒素,假如它對理智侵蝕的速度超出了她的想象,她會毫不猶豫地將其連根拔起。

這麽看的話,他似乎比她更可憐一些。

“我可憐的小狗,”她歪了歪腦袋,露出一個小女孩同情小貓小狗的表情,“我是真的喜歡你。我也不知道怎麽形容這種感覺……這是我這輩子第一次喜歡上一個人。姑且當你是人吧。雖然你總是壓我一頭,身上有一股我很不喜歡的強大威壓,還是我最厭惡的光明神;雖然,我非常嫉妒你手上的權力,嫉妒你被人膜拜,被人供奉,被人敬畏,嫉妒你高高在上的地位,嫉妒你是整個世界的中心,凡人連你的臉都不能窺探……嫉妒你象征著光明與聖潔,而我們都是罪孽深重的造物;但很奇怪,我就是喜歡上了你。你不需要我半分憐憫,可我還是可憐你。你讓我明白,愛可以和一切情緒共存,不管是嫉妒,還是憎惡,甚至可以跟你死我活的好鬥心同時存在。我厭惡你,嫉妒你,憎恨你,但我喜歡你——現在,你還覺得我在玩什麽把戲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