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突然間,他感到……(第2/2頁)
只要她喜歡他,無論是怎樣的喜歡,無論是否真誠,無論其中是否夾雜著利用,他都甘之如飴。
洛伊爾終於被她安撫下來,化為一條細長的小蛇鉆進了她豐厚的發絲裏。
艾絲黛拉眨了眨眼睫毛,無師自通地領悟了一些馴獸的小技巧。
另一邊,阿摩司正在主祭壇批閱公文。
一開始,一切都很正常。
他批閱文書的速度很快。假如他的體內沒有神性,他將是個天生的政治家,在軍事和外交的嗅覺上極其敏銳,各地遞交上來的文書,他輕描淡寫地掃一眼,就能知道問題在哪裏。
可有了一絲神性後,他就必須像神一樣處理公務。
比如,艾絲黛拉察覺到有問題的“捐贈”,他就不能插手,因為那將是神殿歷史上的一次重大轉折,貪婪的惡人都將在這次轉折中,墮入無盡的深淵;觸目驚心的罪狀都將化為革命的號角,在蕓蕓眾生的耳邊呼號。
他不能利用自己超世俗的智慧和手腕,把那些罪惡的枝椏剪掉,只能任其生長蔓延。
他甚至不能告訴旁人,那些卷宗哪裏有問題,該怎麽去處理,只能冷眼旁觀,即使他的心裏十分清楚,放任罪惡肆意生長,就是在殺死一些無辜的人。
但神性就是如此。
神從不是救世主,不會拯救世人。
祂只會給予世間萬物定期定時。
當罪惡堆積到一定程度,自然會滋生出一條條蠕動的細蟲子,把惡人站立的地方啃嚙得幹幹凈凈,使他們墮落進火山一樣滾燙的煉獄裏。
阿摩司只要不想起艾絲黛拉,不想起那頭和他爭風吃醋的畜生,就能像神龕裏的神像一樣,冷淡嚴肅地處理公務。
他的確有一副仁慈寬容的心腸,願意讓助手去救濟和自己毫不相幹的人,但前提是那些人不會影響到整個世界的運轉。
假如有一場戰爭注定要發生,他只會去挽救一些沒必要死去的生命,而不會直接阻攔兩個國家開戰,甚至抹去戰爭的存在。
不然,為什麽總有人說他像神一樣冷漠無情呢?
創世神本就是無情的。
阿摩司在最後一份公文上簽了字,剛要合上文書,一個畫面就從他的腦海中飛速閃過。
那頭卑鄙的畜生變成了他的模樣,騙取了艾絲黛拉的親吻。他不動聲色地看著,既感到嫉妒,又覺得喜悅。之前那個吻,如同一場異常兇猛的大火,把他的原則和掙紮全部燒光了。
以前的他看見這種情形,出於對神的敬畏,還會捫心自問一下,是否該感到嫉妒;現在的他卻徹底服從了本能,完全承認了對艾絲黛拉的愛慕。
即使明知道這樣下去,他的道德會被汙損,名譽會被玷汙,也無法阻攔他生出一種纏住她的沖動,仿佛一條陰暗黏濕的蛇,必須纏繞著自己美麗溫暖的獵物,才能填滿心中那種如饑似渴的空虛。
他的喜悅並沒有維持多久。
很快,他就被激起了暴風雨般冰冷沉戾的殺意。
——艾絲黛拉認出了那條蛇。
那頭畜生撲倒了她。她縱容地伸開了雙臂,把它攬進了懷裏。那頭畜生遊動著,纏繞著,交纏在她的身上。它淤泥似的肮臟漆黑的蛇鱗一片片地擦過她的皮膚,她蒼白的皮膚很快浮現出一道道紅痕。不可饒恕。它卻還在糾纏她,用目光不知廉恥地舔著她。令他極度痛苦的是,無論那頭畜生怎樣糾纏她,無論它的軀體看上去是多麽醜陋可怖,她都十分溫柔地擁抱著它。
嫉妒到極點,阿摩司甚至產生了一種錯覺——他也是那條蛇。
他再一次與洛伊爾建立起了千絲萬縷的聯系,之前是洛伊爾強行融入了他的身體;這一回,卻是他主動成為了那條肮臟罪惡的蛇。
為了不驚動洛伊爾,他只是借用了它的感官,並沒有強行奪走它的身體控制權。
他幾乎沒有任何不適地就適應了蛇的身體,仿佛他合該就是一條冷冰冰的蛇。
他每一片蛇鱗(真的是他的蛇鱗嗎?)都能感到最細微的觸感,他能感到自己正在滑過艾絲黛拉的腰身、胳膊、脊椎溝,每一根細小而輕柔的汗毛。對於他的觸碰(真的是他的觸碰嗎?),她並不是毫無感覺的,那一根根細軟的汗毛,都在隨著他的纏繞而逐漸豎起。
但她並沒有抵觸地推開他,反而親了親他的蛇喙,回應了他原本不可能得到回應的感情。
聯系到此斷開。
神智歸位。
阿摩司睜開雙眼,冷汗淋漓地清醒過來。
他看著面前的文書,看著自己不久前簽下的名字,想到體內那一絲聖潔無情的神性。
突然間,他感到了一種強烈的下墜感。
這下墜仿佛沒有盡頭。
他不知道自己會墜落到哪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