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黑霧的來歷(二……(第3/4頁)

她身上刺鼻的火藥味、動物的血腥味和樹林腐爛卻清新的氣味開始往他的鼻子裏鉆。

現在,他的手不僅發抖,而且發汗。

她離他越來越近。

他看見她的鼻子上閃現著一層細密的汗珠,鬢角也浮動著亮晶晶的汗水。

他體內古怪而蠢動的感官又被她激活了。他的眼前閃過她打獵的情景。她一手拽著韁繩,另一手抽出燧發槍,兩條腿的力量完全不像少女該有的,牢固而強硬地夾住馬鞍,往前一傾身,把燧發槍的槍托架在肩上,瞄準遠處的跳羚。

“砰——”

跳羚中彈,躺倒在血泊中。

她卻只是微勾唇角,並沒有勒住韁繩,停下來查看中彈的獵物。

她一點兒也不在乎獵物的生死,她只渴望殺死獵物那一瞬間的快感。

跳羚倒地時,她快活極了,臉上、耳朵和脖頸甚至泛起了甜美的紅潮。

他們根本不是同一類人。

他不該接近她,不該試圖將她引向正途,因為她的輕佻、殘忍和邪惡是天生的,就像他生來就無情無欲,能面不改色地維護公正一樣。

他沒有請求她停止殺戮,也沒有要求她改變本性,那樣太傲慢了。

他只是說:“我是來和殿下告別的。殿下太聰明了,我已經沒什麽可教殿下的了。”

“是麽。”她從馬背上跳下來,把發燙的燧發槍扔給一個侍女。另外兩個侍女則拉起一條比硬殼書扉頁的白色米紙厚不了多少的布簾,讓她在裏面更衣。

他立刻將視線移向別處,但那該死的感官又開始蠢動了。

他簡直想挖掉那些不道德的眼睛。

或許是感到了他的抗拒,四面八方的眼睛沒再出現,聽覺和嗅覺卻放大了十倍不止。

他閉著眼睛,近乎絕望地聽見了她在簾子後面脫衣服、穿長筒襪的動靜。

她的動作很慢,慢慢地卷起長筒襪,套在腳趾頭上,一點一點地往上拉扯。窸窸窣窣,窸窸窣窣。他差點被這種細微的聲音折磨瘋了。

穿完襪子,她開始穿束腰。

他第一次知道,聽覺也可以代替眼睛。

他完全可以用耳朵“看見”,她的束腰是如何附上她的十二對肋骨。她對細腰不怎麽感興趣,十二對肋骨呈現出自然靈動之美。穿完束腰,她的腰身輕輕一扭,開始穿上衣和罩裙,層層疊疊的紗裙籠罩在她的身上,完美地蓋住了她獵殺跳羚時的殺戮之氣。

她偏著腦袋,一邊編辮子,一邊和他擦肩而過:“神使殿下最好說話算數,別再來煩我啦。”

他們朝夕相處了一百多天,他向她告別,她卻連一點兒留戀都沒有。

其實,他也不該感到半分留戀,但看著她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後,他卻忍不住一拳打在了旁邊的樹幹上。

她身上有一股躁動的殺戮之氣。

他又何嘗不是?

只不過,他必須壓抑,必須克制,不能讓貪婪、戾氣和瘋狂占據他的頭腦和情緒。

從那時起,他再也沒有去見她,卻不時能在至高神殿裏聽見她的消息。

後來,約翰二世去世了。

他親自主持的葬禮,親口朗讀的悼詞。

那是這些年來,他第一次見到她。她似乎長大了不少,又似乎沒有,童稚之美怪異地停留在了她的臉上。

她的演技比從前精進不少,演起一個天真傷心的孩子來,幾乎讓他信以為真,甚至感到心疼。

直到她的兄長突然發瘋,他才意識到不對,微微愕然地望向她。

她卻一邊傷心地抽泣,一邊對他眨了下眼睛。

他的頭腦是如此敏銳,一下子就反應過來,是她殺死了她的父兄——也許不是她親自動手,但絕對和她脫不了關系。

殺戮的本性在她的體內潛伏了那麽多年,最終還是以猙獰的面目暴露了出來。

葬禮上,她哭得非常傷心,睫毛和手套全打濕了,小巧紅潤的嘴唇顫抖著,十分惹人憐惜。但當只有他看向她時,她就會用一種嘲諷而挑釁的眼神回望過來,似乎在問他,他會如何選擇。告發她?訓斥她?像幾年前一樣試圖將她引回正途?

他選擇避開她的目光,什麽都沒有說,什麽都沒有做。

他告訴自己,這並不是因為私心,而是因為她就算繼承了王位,也沒辦法在王位久坐。

除了他還有六個至高神使,那六個至高神使,無論如何也不會讓一個女子繼承王位。

他站在高處,冷眼旁觀她加冕為王,冷眼旁觀她被趕下王座。

她被判處火刑的那天,他的手又像第一次見到她那樣顫抖起來,體內的感官開始蠢動,化作一團黑霧想從他的體內逃逸出去,前往她的身邊,纏繞住她的手腳,從外到內地保護她,占有她,令她免受世間的一切傷害。

但他可以這樣做嗎?這樣做是否有失公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