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離開雁回山後,顧君衣對扶月宗心有余愧,選擇離開了宗門。

順便欠下了一筆十萬靈石的巨債,至今還沒還完。

他養好傷後,又去過西洲一趟,彼時正魔兩道塵埃已定,魔修被老老實實打回西洲,花澗門也隨著雀心羅閉關而避世,再尋不見。

他再也沒見到過陸汀雪。

顧君衣也不知道,自己找陸汀雪是為了什麽。

是咽不下這口氣?要去找陸汀雪報復?

那便是了吧。

等找到陸汀雪,我要殺了他。

他這麽想著,便找了七十多年。

但如今卻在雀心羅口中明確得知,陸汀雪早在七十年前就死了。

三次背叛,獨渡泠河來到煙霞是為什麽,雀心羅說的保他、為他自廢修為、為他挨了一掌又是為什麽?

陸汀雪從未說清過。

即使是在雁回山上那半年,陸汀雪卸下肩上負擔,也依舊像是籠罩在迷蒙清冷的霧氣裏,仿佛終年迷霧不散的泠河,顧君衣宛若霧裏看花,終隔一層。

只有初見時,謫仙般的魔門少主於杏花樹上吹笛的驚鴻一瞥深刻於心。

終究是魔音惑心。

顧君衣沉沉地吐出口氣,抓著倚霞劍,緊緊按在心口。

死了嗎。

既然沒有被雀心羅抓進煉魂幡,那就算是再尋百年,他也要把陸汀雪漂泊於天地間的一縷殘魂逮回來,問清楚。

楚照流擔憂顧君衣,但顧君衣不願提及往事,他也不能掰開顧君衣的嘴讓他說,心不在焉地坐下來,拽了拽謝酩的袖子:“謝兄,兒子怎麽樣了?”

謝酩收回遠眺的目光,看了看他,也坐下來,把睡在他懷裏的啾啾掏出來。

原本自出生起膨脹了兩小圈的小肥鳥又縮水回去,變得半個巴掌大,睡得昏天暗地的,渾然不知歲月。

楚照流看著它,眼睛一彎,忍不住笑了下。

看他笑起來,謝酩才慢慢把小家夥又放回懷裏,沉吟了一下:“我想起了一事。”

“哦哦?”

“雀心羅活了五千余歲,只收過三個弟子。”

楚照流咀嚼了下這句話,察覺不對:“似乎也沒見過這老怪物的其他兩個弟子出來興風作浪啊。”

“這便是我想說的,”謝酩的嗓音壓低了些,又沉又冷,“雀心羅的弟子,無一善終。”

前兩位“少門主”,若是活著,也不該默默無名。

楚照流心頭忽然驚雷一劈:“你是說,雀心羅收徒,很大可能是……”

謝酩神色依舊淡淡的,即使猜到了些觸目驚心的真相,也並無動容,緩緩點頭:“魔道功法詭譎,也並非沒有可能。”

大多修士的壽命,也就兩三千歲,屆時即使沒死,也該盛極而衰了,而雀心羅始終保持著巔峰水準,直到七十年前才因壽命即將走到盡頭,不得不選擇閉關。

奪舍重生。

楚照流腦中冷不丁跳出了這幾個字。

以雀心羅活了幾千歲的閱歷,學會這種邪法並不難,每隔一兩千年,找一個八字適合、根骨資質絕佳的人,也不難。

只要讓那人從小修習與自己同源的功法,待到時機成熟,就是他再得新生之日。

前兩個默默無名的弟子,顯然早就被雀心羅成功占用了。

而陸汀雪,就是雀心羅選擇的第三個人。

但是這第三人,居然與顧君衣有了說不清道不明的感情,或許還為他做了些出格的事……

所以在陸汀雪死後,雀心羅的計劃終止,不得不冒險閉關。

否則他為何會對顧君衣咬牙切齒的發恨?

楚照流恍然大悟。

雖然只是猜測,但他覺得,這個猜測,應該八九不離十了。

他那位只聞其名未見其面的嫂子……不得不說,委實倒黴到了極點。

能被雀心羅挑中,他的資質恐怕不在褚問、顧君衣之下,假使沒被雀心羅帶走,也能有一番成就,或許就會與顧君衣有一個更好的開始與結局。

顧君衣閉著眼抱著劍,呼吸均勻而穩定,他聽力極佳,楚照流以為他在冥想休息,也沒特地用傳音和謝酩說話,幾個只言片語從風聲被帶入耳畔,激起陣驚濤駭浪。

但他沒露出什麽表情,輕輕撫了撫劍身傳來的微微熱度,喃喃自語:“倚霞,你在安慰我嗎?”

倚霞劍靈並不強大,不能化形,只能偶爾傳遞出幾分情緒,或是擔憂,或是安慰,與他漂泊相依,走了多年。

顧君衣的心情無端好了些,抹了把臉,坐起身來,隨意把披散的長發豎好,掏出快幹凈的帕子,仔仔細細把劍身擦幹凈了,才收起劍,朝坐在巨人肩上的楚照流揮了揮手。

楚照流支著下巴望著遠處,卻似多生了雙眼睛似的,立刻回了頭。

看到楚照流,顧君衣的心又定了定。

不論如何,當下頭等要事,是讓小師弟毫發無損地離開秘境,回到扶月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