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展現在三人眼前的,不是被一把大火燒光、破敗荒蕪的鬼城,也不是萬鬼齊哭的毛骨悚然場面。

而是一條繁榮如水、生機盎然的長街。

街道整潔,屋舍齊整,遠處巨大的宮城飛甍連片,在陽光下閃閃發光,近處熙來攘往,商販叫賣著貨物,巡城士兵秩序井然。

這是四百年前的西雪國都!

楚照流神色未變,回頭一看,身後的城門依舊大開著,但已不再搖搖欲墜,嶄新而氣派。

而他們走過來的那條路天清水綠,大道通衢。

曇鳶望著眼前這幅場面,神色怔然。

當年佛宗與謝酩不歡而散,前往支援東面戰場,沒有與惑妖有過直接接觸,楚照流愣了幾瞬,反應過來,貼心解釋:“這是惑妖的手筆。記住,幻境中萬事萬物都是假的,無論發生什麽都不要理會,哪怕是一片落葉,也可能隱藏殺機,不可隨意觸碰。”

他正說著,謝酩就伸出了手,接住了一片悠悠飄落的落葉。

楚照流嘖了聲:“你故意的?”

落葉的紋路細密,頗具質感。

謝酩垂著眼,指尖一動,將落葉碾碎成灰,淡淡道:“與真正的落葉毫無二致。”

能讓幻境真實如斯,惑妖不止是恢復了。

還比一百年前更厲害了。

謝酩拔腿向前走去,話音裏有一絲微微的嘲意:“看來你今晚喝不到骨頭湯了。”

曇鳶回過神,和楚照流跟上去,凝眉問:“當年惑妖伏誅於謝施主劍下,謝施主應該知道幻境如何破解吧?”

楚照流漫不經心道:“把她逮出來殺了就行。惑妖可以幻化為幻境中的任何人或物,趁人不備下殺手,不過她要是不出來,一時半刻也拿她沒辦法。”

謝酩的腳步一頓,倏然回頭,緊盯著楚照流:“你怎麽知道?”

楚照流眨眨眼,露出個笑:“我見多識廣,怎麽不知道?”

謝酩眉心微褶,正要問下去,一個客棧夥計打扮的人就攔在了三人前面,熱情地道:“三位客官是遠來東都參加慶典的吧,我猜你們肯定還沒找到下榻的客棧,來小店如何?城內最近生意火爆,錯過可就沒咯!”

曇鳶愣了愣。

這位夥計眉飛色舞的,神情語態和真人一般無二。

可是知道面前的是幻影,甚至很可能就是惑妖之後,感覺就怪異得很。

楚照流無端覺得這一幕有些熟悉,眯縫著眼,打量他幾眼,倏而展扇一笑:“好啊,勞煩小兄弟帶路。”

曇鳶欲言又止:“照流……”

楚照流沖他眨了下左眼,示意他放心,擡步溜溜達達地跟著夥計往客棧走。

見謝酩毫無意見地跟了上去,曇鳶滿頭霧水地跟了上去,心中略有不安。

或許是因為這層繁榮幻境下的真面目怨氣橫生,從走進城中起,他心裏就極為怪異,甚至萌生出幾分逃離的心思。

曇鳶頗感詫異,心裏默念起清心咒。

一路上不少少男少女見著三人紅了臉,禁不住頻頻回顧,夥計絮絮叨叨的,講著自己來東都討飯吃有多不容易。

真實得荒謬。

若不是三人清醒地知道,這一切是假的,或許真會有那麽一瞬間的失神,懷疑眼前看到的一切。

惑妖等待的就是這樣的時機。

一旦內心動搖,殺禍也會臨頭。

客棧很快便到了。

掌櫃的正在敲著算盤,見夥計把人引來了,喜上眉梢:“正好還有三間上房,三位客官一人一間吧?”

楚照流笑吟吟的,搖搖扇子:“不,我們三人一間。”

掌櫃吃驚:“一間屋子一張床,三位要睡一間?”

“這不是囊中羞澀嘛。”

掌櫃的臉色頓時拉了下來,不情不願地給三人登記,遞出牌子,楚照流轉身的時候,還聽到掌櫃低低地罵了句“穿得光鮮亮麗的,還以為多有錢呢,窮酸鬼”。

楚照流一時無語。

惑妖,你這幻境,搞得是不是真實過頭了。

往樓上走時,客棧大堂中的客人正在討論著什麽,其中一人聲音頗大,傳到這邊來:

“……陛下聽大國師的,竟然下令絞殺了所有姓殷的,挫骨揚灰!”

曇鳶倏地望過去。

楚照流眉間略挑,按住他的肩:“別聽,別看。”

三人上樓進了房間,門一關,曇鳶忍不住問:“這……”

楚照流姿態閑適地坐下,自顧自倒了杯茶:“你沒聽夥計說的麽,最近城中有慶典,應當有許多人來圍觀,按照正常情況,這種時候,客棧房間極為搶手,何須拉客?掌櫃的張口就說還剩三間上房,既然生意火爆,怎的還能剩下三間上房?能有間柴房都不錯了。”

曇鳶心中還有疑惑,便坦蕩地問了出來:“既然惑妖特地引我們過來,必有陰謀,我們為何還要順著她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