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章

紅色的骷髏頭被踏碎的瞬間,籠罩在魚頭山上的層層霧靄倏地散去,露出了原本的面貌。

重重霧氣之外,原來已是個大好晴天。

陣破了。

謝酩垂下長睫,望了眼窯洞的方向。

腦中忽然響起一道聲音,低低的:“想要嗎?”

那道嗓音與謝酩的一般無二,說話的語調卻更恣意邪性:“你這個冒牌貨,想要也不敢動手吧,不如將身體交給我。”

崖邊獵獵的狂風迎來,暄和的陽光潑灑而下,沒有了兩座陣法壓制,山中的百妖逐漸蘇醒躁動起來,妖氣逐漸彌盛,蠢蠢欲動。

“鳴泓。”

謝酩恍若未聞,緩緩拔出佩劍,嗓音沉冷:“誅殺。”

崖間的風倏而靜止,數百道劍氣催殺而出。

蘇醒的妖物甚至都來不及掙紮一下,便被凜冽冰寒的劍氣瞬間殘忍絞碎。

那道聲音又是嘖嘖一聲嘆息:“好無情啊,他喜歡溫柔的。”

一百年前,大戰期間,謝酩從北至南,萬裏追殺妖族,長長的血跡拖曳至南海,奔湧的大河也洗刷不去沉厚的血跡,佛宗大能出世,悲憫地勸誡:“謝施主,如此殺戮,終有業報。”

謝酩靜靜聽完,拭去劍上的血,點了下頭:“那便讓他來報。”

妖即原罪,死不足惜。

鳴惑歸鞘,謝酩波瀾不驚地回轉過身,走向山腰的窯洞。

楚照流正好溜達了出來,一擡頭就看到了禦空而來的謝酩,像輪懸於夜空,難以觸及的明月。

不愧是名揚四海的高嶺之花。

楚照流打量著打量著,忍不住笑了。

不是他故意促狹,謝酩跟師尊養在山上的那只孤高的仙鶴,不能說毫不相似,只能說一模一樣。

那只高傲臭屁愛啄人的破鳥,簡直就是扶月山劍尊分尊啊。

他一臉可樂,謝酩的唇角往下壓了壓,冷冷望著他。

楚照流無辜地舉舉手:“我笑一笑都招惹你了?”

謝酩眉尖微挑,懶得描述他那個笑容。

跟只偷了腥的狐狸似的,眉梢眼角都寫滿了不懷好意。

他比較在意的是……

“你什麽時候換的衣裳?”

小半柱香前,楚照流還穿著身淺紫袍袖,隨意豎著發,像個雍容的富家公子哥。

這會兒換了身衣裳,青碧竹紋箭袖袍,烏發用一根木簪挽起,連靴子都換了雙,只有左耳上的紅色耳墜沒變,又像個遊山玩水的閑散居士了。

楚照流風流地一展扇子——連扇子都換了把畫著墨竹的,振振有詞:“一日一更衣,乃君子之風。”

謝酩無情嘲諷:“君子?花孔雀還差不多。”

楚照流露齒一笑:“哎,被你看穿了。沒料到你不僅有驚人的狗鼻子,還有雙不俗的慧眼。”

謝酩:“……”

謝酩看了眼他的臉,抿了抿唇角,不做口舌之爭,轉身就走。

楚照流跟上去,想了想,楚賀陽那個蠢貨之前還罵了謝酩,謝酩純屬無妄之災,就多了個嘴:“對了,那幾個蠢貨被我的英俊瀟灑嚇得連滾帶爬跑了,我估計他們下輩子也不敢來打擾你了。”

謝酩睇去一眼,面色淡淡:“你似乎很習慣。”

“那是自然,”楚照流優遊不迫地扇著扇子,耳墜上的血紅耳墜微微一晃,眉飛色舞的表情格外生動,“我剛靈脈寸斷那會兒才叫精彩,你是沒趕上趟,這幾人在那些大戲裏,哪兒算得上個角兒。”

謝酩默不作聲望著他,沒有開口。

玩笑話沒被接住,氣氛一時陷入緘默。

看這氣氛有點不對,楚照流眼皮一跳,心裏直呼救命,余光掠到不遠處踮腳張望的陳玥玥小姑娘,連忙滑步過去。

謝酩望著楚照流的背影。

聽說過,與聽過不一樣。

楚賀陽幾人都算不上角色,那他曾經又被怎樣羞辱過?

十三歲結丹,被無數人捧上雲端,要說不心高氣傲怎麽可能。

那時的楚照流,想必是不可能像今天這樣坦蕩從容的。

楚照流避開了謝酩,親切地和一群不知所措的采藥人打了個招呼:“幾位,該送你們下山了。”

山上的兩座陣法,楚照流其實是可以直接破掉的。

不過為了顧全這些普通人,才多此一舉,給了謝酩破陣的陣棋。

沒人受傷,陳玥玥找到了爹娘,山上的妖魔也除掉了,算得上皆大歡喜。

下山的路途很順利。

楚照流還以為沒了兩座陣法壓制,山上的妖物會有些躁動,見一路順風,還有些詫異。

因為山上籠罩白霧,魚頭村裏的其他村民不敢貿然上山,晌午見霧氣消散,不久,消失了一段時日的村民也回來了,村裏一片喜慶,當即烹羊宰牛,千恩萬謝兩位仙師。

這村子處於窮山惡水之中,又窮又小,摳破地皮都挖不到塊寶,村長請兩人坐在院子裏,敬上最好的茶,擡頭看看,院子外圍了一圈的村民,好奇又敬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