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打生樁(第2/3頁)
數到第十九座神道柱,岑今累得氣喘籲籲,一陣陰風迎面吹來,他冷得直打哆嗦,擡頭看發現不知何時烏雲滾滾,遮蔽日光,天色昏暗下來,視物變得很困難。
林木茂密,萬籟俱寂,一座座神道柱宛如一塊塊聳立的墓碑,似有亡靈坐在墓碑上,沉默地注視著人類,伺機將他拉入墳墓裏成為它們當中的新成員。
本就怪誕的鎮墓獸在暮色映照下變得更加猙獰驚悚。
陰冷的風灌過耳邊,還能聽到挾裹在風中的笑聲。
那是孩童的笑聲,若有似無,由遠及近,乍一聽又恍惚覺得就在耳邊。
“嘻嘻……”
一連串的嬉笑聲隨著陰風灌入耳朵裏,一個小孩的笑聲尚能誇其可愛悅耳,一群小孩的笑聲就是刺耳聒噪。
尤其這陣笑聲越來越尖利、越來越響亮,岑今數到第二十一座神道柱時,笑聲直貫入腦,既像瘋狂的尖叫又像卡帶的收音機發出尖銳的嚎哭,耳膜傳來被刺穿的劇痛,像一把鋸子來回割鋸腦子。
岑今疼得冷汗涔涔,臉色蒼白。
黑暗、孤獨、陰冷,極致的痛苦和怨恨伴隨著笑聲猛地灌入大腦,猛烈的沖擊使岑今在瞬間產生幻覺。
黑色的大山,一群古人沿著山巒脊背,或扛著建築材料、或手握長條竹片沉默前行,走了許久,終於停在一處空地上,眾人遙遙望著山頂的位置。
岑今恍惚間站在人群中,被大人們包圍著,旁邊是一個滿臉歡喜的女童,大人們將他和女童分別放進左右兩根石柱的圓心,一個老人狂熱地跪拜,用岑今聽不懂的古語呢喃,身後一群人嘩啦啦跪倒一片,臉上全是狂熱的表情。
最前面一個山羊胡中年人,面目看不清晰,披著較為簡陋的薩滿祭服,頭頂戴著一個顏色艷麗的鬼面,鬼面雙眼突出,形狀似豎立,而他肩膀、腰間都佩戴鮮艷的鳥羽。
他舉起雙手做祈天狀,語調平緩地頌讀腔調怪異的古語,隨即烏雲滾滾,狂風大作,天搖地動,似乎有不知名巨獸的吼聲撕開地底即將從深淵裏爬上人間。
吼聲震得岑今魂飛魄散,但在場其他人不以為意,甚至將異象視為神跡,對山羊胡的先知推崇備至,敬若神明。
孩童見狀,嘻嘻大笑。
大人們狂喜,三跪九叩。
岑今內心覺得荒誕,想要逃離,但他支配不了手腳,分明感覺到自己的喉嚨振動,聽到自己的笑聲。
隨後兩名壯年人上前,手持木質漏鬥,插進岑今的嘴巴裏,岑今知道他們想幹什麽,真實的自己瘋狂掙紮、呐喊,卻被困在一具幼小的身軀裏,這具身軀好奇欣喜地期待接下來的儀式。
因為父母告訴他,他要去仙界了,那裏應有盡有,他將永登極樂。
另一名壯年人將泥白色的石灰砂漿倒進漏鬥,順著漏鬥嘴灌進嘴裏、咽喉裏,流過食道、進入胃裏,直到一桶石灰砂漿灌完,五臟肺腑裏全是石灰砂漿,迅速凝固、硬化,快速破壞腸道和臟腑功能,將活生生的人變成一個雕塑,可怕的酷刑才停止。
有人喊話,還是古語,岑今這次聽懂了,他在喊:“落樁——”
不!他還沒死!
你們被欺騙了,我們被欺騙了,你們欺騙了我們!
好痛啊啊啊啊!
岑今的意識在尖叫,早在石灰砂漿灌入喉嚨時,他和對面的女童就痛得慘叫,發瘋掙紮,然而無濟於事,一個小孩怎麽敵得過一群大人?
厚重的石灰砂漿淋上來,四周圍被封得密密實實,良久後,人們如潮水般退去,死寂覆蓋而來,他們被遺忘在這裏,百年千年,越來越痛、越來越恨,直到某天突然睜眼——
“咳咳!”
岑今跪在地上,捂著胸口咳得撕心裂肺,神道柱和打生樁的由來跟他猜測的一樣,他們最初鎮壓的‘邪祟’是地下水庫裏的東西,後來受先知欺騙,以為當人樁是送子女去仙界。
這陋習持續到民國,地下水庫裏的東西進入活躍期,汙染神道柱長廊經年累月形成的怨氣,從而誕生名為‘哭孩’的異物。
哭孩,準確叫法應該是怨童,主要由孩童被灌入石灰砂漿時的劇烈疼痛構成,以石柱裏的孩童身軀為載體。
怪不得這麽一座宛如大型群葬墓的千年神道柱裏的異物只是二級危險,原來民國時期才被汙染。
岑今背脊忽感陰寒,眼睛向下,瞥見脖子被一雙青灰色的小手圈住,透過砍骨刀光可照人的刀背,他看到後背上匍匐著一個全身鴉青色的孩童,雙眼全灰白,面孔出現無數道皴裂的黑線,像破碎後粘起的瓷娃娃。
被護林員和林中小屋裏兩只異物瘋狂追求過的岑今表示,還挺眉清目秀。
怨童:“嘻嘻。”露出一口鋒利的黑牙。
岑今喪批臉:“別笑,牙齒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