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他其實很久之前, 就聽說過這條蛇的存在。”黑蛇輕輕用尾巴拍打著言知瑾的手臂,“這條蛇和他不一樣,好像天生就接受著景仰和愛戴。他們就像是天上的月亮, 和肮臟的泥潭。”

“本來, 月亮和泥潭永遠不可能有交集,但是那一天, 月亮正好停在泥潭的上方, 死氣沉沉的泥潭, 終於在月光的照耀下,有了一絲光亮。”

“可那是泥潭最醜陋的時間。他恰好解決了一群對他冷嘲熱諷的人, 正在消化他們的屍骨。泥水和血水混在一起,看不清那是一時的狼狽,還是一直這麽醜陋。你無法想象泥潭在望見月光的時候是什麽感覺, 大概就是, 蛇群裏最難看的蛇, 最臟最不堪的樣子, 偏偏被長得最好看的蛇看到的感覺吧。他在那個時候湧起一陣絕望的逆反感。既然已經讓你看到這麽醜陋的一面,不如讓你再看看更過分的吧, 反正也是要被笑話的,我倒要看看,你能笑得多開心。於是他拖著沾滿鮮血的身子向月亮走去, 擺出威脅的姿勢, 故意向對方炫耀自己的血腥和殘忍。”

蛇的尾巴尖垂了下來, 軟軟地趴在言知瑾的腹部。

他的體溫似乎比平常更降低了一些,讓人想起森林裏的那只身受重傷的蛇。

言知瑾側過身, 弓起背, 把蛇尾巴塞進睡衣裏面, 試圖用體溫把蛇的身體溫暖起來。

蛇尾巴劇烈一抖,沿著他的腰,緩慢地爬滿一圈。

他自嘲地說:“可是並沒有。他沒有被嘲笑,月亮甚至眉毛都沒有動一下。月亮沒有因為那些死在他手裏的人憤怒悲傷,也沒有因為他慌亂的樣子而嘲諷,月亮只是問他,是不是受傷了。”

他蜷縮起來,說:“他終於知道,月亮為什麽會是月亮。月亮就是這樣高潔、仁慈、公平公正地照耀著所有人。月亮不會因為他曾經的殘暴行為對他厭惡指責,也不會恐懼他是否會傷害到自己。月亮從容而又冷靜,悅納一切生物的存在。”

“從此,他開始想要擁有月亮。他故意在月亮的面前出現,一改以前的風格,去做月亮的得力助手。可是好像沒有用,月亮仍舊溫和而冷淡,月亮不會輕易討厭誰,也不會輕易喜歡誰,他對所有生物都是公平的。他開始反其道行之,故意做月亮不喜歡的事,想引起他的注意,就算是討厭他也好,只要他是特殊的就足夠了,”他好像喘不過氣,停頓了好一會,才接下去,“可是還是沒有用。月亮就是月亮,是所有人的月亮,他不會只照耀在一個人身上,尤其是,不會停留在一道汙濁不堪、連月亮的影子都照不出來的泥潭身上。”

他說完的時候,絕望感幾乎要溢出來了。

言知瑾拍著他的背,輕聲說:“不會的。”

“我現在知道不會了。”蛇把頭倚在他胸口,輕輕磨蹭,“我希望以後也不會。”

言知瑾仍舊有一搭沒一搭地拍打著他的背。

沉默了一會,言知瑾停下手上的動作,安靜地將手覆上蛇的背部鱗片:“我大概並不是那只月亮。”

蛇倏地擡起頭,眼睛在黑暗裏熠熠閃光:“你……”

“但我會努力向那個方向靠近,”言知瑾無奈地扯動嘴角,露出一個有點苦澀的笑容,“大概會是紙做的月亮吧。”

他還沒說完,涼涼的蛇信子就舔到他的嘴唇,封住他後面的話。

黑蛇卷起他的身體,執拗地說:“你就是月亮。”

“我剛剛的故事還沒講完,”蛇得意地翹起尾巴尖,“後來泥潭變成了深淵,可以把月亮的光,完全擁抱起來,兩條蛇愉快地生活在了一起。”

第二天一早,言知瑾等人就跟著斯諾夫去了神廟。

和馬特他們修建的神廟不同,這座神廟,簡直就是一件豪華又精致的藝術品。

比起神廟,其實更像傳統意義上的教堂。

斯諾夫帶領他們走在結構復雜的教堂內。

“我們偶爾,會聚在一起做禮拜。但是很多人都離開這裏了,我們很少能聚到一起,”斯諾夫懷念地說,“上次和休因聚會,還是在新年。”

教堂內到處擺放著白色鮮花,和旅館房間內的是同一種,看起來清淡,香味卻意外的甜膩。

在禮拜堂的最前方,懸浮著一塊石板。

石板方方正正,上面刻畫著細而復雜的紋路,在正中間的位置,隱隱有個鑰匙孔形狀的凹槽。

它獨自在空中漂浮,旋轉,發出銀白色的光。

在目光接觸到那塊石板的時候,那種熟悉的耳鳴聲再次在言知瑾腦海裏浮現。

“這是主留給我們的信物。”斯諾夫虔誠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