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正文結局)

當晚, 謝渺在破屋的木板床上湊合了一夜,隔日天未亮便被喊起,再次踏上逃亡旅程。

兩天後的辰時, 毒發如約而至。

謝渺蜷縮在馬車一角,血色盡失, 額際滾落豆大的汗珠, 鉆心的痛緊密襲來, 疼得她幾近暈厥。

張明奴遞出一粒黝黑的小藥丸, “給。”

謝渺抽空看了他一眼,思考不為解藥折腰的可能性有多少。最終她還是妥協,接過藥丸吃下,過了半刻鐘,疼痛才逐漸褪去。

張明奴問:“好些了嗎?”

謝渺眼神冰冷, 皮笑肉不笑地道:“多謝你的關心。”

張明奴並不計較她的反諷, 從包裹中拿出又硬又冷的饅頭, 用帕子包好放到她面前, “吃。”

謝渺緩了緩神,有氣無力地問:“你打算帶我去哪裏?”

他們連著趕了兩天的馬車, 一路往西北方向,偏僻無人的荒道走。途徑之地別說縣城村莊,連個會說話的活物都沒見著。

她真的很想問問張明奴, 從哪裏找到這樣“萬徑人蹤滅”的道路來?

張明奴道:“去一個崔慕禮和周念南都找不到你的地方。”

謝渺無語片刻, 問道:“你這是何苦呢?張氏覆滅,四皇子被貶為庶民,你即便有東山再起的心,也無東山再起的命。”

真是不留情面的一番大實話。

張明奴道:“你就不怕我惱羞成怒殺了你?”

謝渺道:“那你殺吧。”

張明奴挑眉,正眼看她。

謝渺拿起饅頭慢吞吞啃了口, 再慢吞吞地咽下。經過兩日相處,她發現張明奴雖然是個惡人,但至少還算正常,沒有普遍意義上惡人的一些陋習,比如卑鄙下流、陰晴不定、穢言汙語、辀張跋扈等等……

他抓她純粹是為威脅崔慕禮,在她失去價值前,性命定能無憂。

她不切實際地想:如果沒事就給他念上一段佛經,能否感化他的執迷不悟?

張明奴不曉得她在天馬行空,道:“誰說我做這些是為了張氏?”

謝渺聽出點意思,“你跟崔慕禮有私仇?”

張明奴從喉中溢出一聲輕笑,“崔二公子是天上月,我是地上泥,從無交集的機會,更無結仇的機會。”

話裏盡是自嘲,也隱含誚諷,仿佛在指責著某些不公。

結合他的出身經歷,謝渺猜到他的怨從何起。有的人生來便高高在上,有的人卻費盡心思都無法嶄露頭角。

她能理解這種失落而導致的憤慨,卻難以產生共鳴。畢竟人生參差是常態,並不能成為作惡的理由。

她沒了說話的興致,秀氣地啃著饅頭,中途被噎到難以下咽時,面前出現一只水囊。

“喝。”

“哦。”

目前來看,性情平穩的張綁匪與願意配合的謝人質,相處還算和諧。

*

好些天後,馬車跑出荒無人煙的山間,來到一處村莊。

此地名為羊鍋村,每到冬季,天寒地凍時,村頭村尾都會飄著濃郁的羊肉香氣。偶有過路人會循著香氣尋來,在村中唯一的酒館裏休憩,點上一壺燒刀子,叫上一鍋熱乎乎的羊肉湯鍋,用酒足飯飽安撫長途跋涉帶來的疲憊。

張明奴亦不例外。

越往西北,天氣越加嚴寒,他得補足幹糧才能繼續啟程。

他帶著謝渺一同走進酒館,老板娘見來了客人,熱情地上前招呼,“兩位想吃點什麽?”

“有什麽推薦?”

“來我這店,必須嘗嘗羊肉湯鍋配酥餅,再來一壺燒刀子,保管你吃完以後念念不忘,明年還想再來!”

“行,一份湯鍋兩份餅。”

老板娘見兩人衣著樸素,相貌卻出眾,忍不住多送道菜,“再送你份涼菜,我親自腌的酸蘿蔔。”

張明奴客氣道謝,挑了張角落的桌子坐。不遠處擺著烤火的爐子,暖意在空氣中浮動,溫柔地擁住兩人。

荒郊野外的艱苦露宿成為過往,唯有眼前的食香四溢才是真。

兩人都暗舒一口氣,不約而同地打量起酒館,整齊擺放的桌椅,簡單幹凈的碗筷,滿屋的羊肉香味。

此時除去他們,酒館內沒有其他客人。

謝渺環視一周,默默低斂長睫。總算是見到活人了,但要怎麽避開張明奴,向老板娘求救呢。寫紙條?沒筆。留信物?沒東西。直接開口求救?唔,那得先把張明奴弄成聾子……

她氣餒的很,幹脆兩眼放空,發起呆來。

張明奴見狀,唇角輕輕上揚。短暫相處幾日,他大概清楚對方是個面上平靜,心思卻活絡的人。見他非窮兇惡極之徒,便踩著底線來回試探,細微而點到為止,不會引起他的反感。

與他早前勾勒的崔二少夫人形象大相徑庭。

他倒了杯茶,摩挲著杯沿,同樣神遊天外。

他的生母阮氏與張府其他女眷一起被打入大牢,按照承宣帝的判決,不日便要被發放邊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