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平心而論, 嫁進崔府的日子沒有想象中的難熬,比起前世更是舒逸了千倍萬倍。

她是聖上親自賜婚給崔慕禮的妻子,無人敢待她不敬。她的婆母是親姑母, 小姑亦不復往日囂張,本分安靜許多。

她無需再刻意討好誰,便在崔府穩當地立足。

諷刺否?她曾經心心念的東西,追逐許久仍求而不得, 反倒在四大皆空後輕易地實現。

一切的關鍵自然是崔慕禮。

從前是她追著他,渴望他的回眸停留,而他冷靜自持。如今是他摒棄矜傲,為她褪後趨前, 卻換不來她的動搖。

說到此, 謝渺並不同情崔慕禮,若非他執意阻撓, 她這會已遁入空門安心念經, 又怎會留在崔府裏“折磨”他?

佛語有雲, 種其因者,須食其果——誠不欺人也。

婚休結束後,崔慕禮返回刑部復工,謝渺終於松了口氣,沒過兩日,崔夕寧便找上了門。兩人本就是好友,眼下成了堂姑嫂, 情分自是非比尋常。

“二——”她剛想喊二嫂, 思及謝渺待婚事的態度, 便機靈地改口:“阿渺!”

謝渺贊賞地投去一眼, 不錯, 有長進哦。

崔夕寧親熱地拉著她,“我人前我喚你二嫂,人後就喚你阿渺,可好?”

謝渺端著姿態,道:“諾。”

崔夕寧愣了下,隨即撲向她,撓起她的腰來。

“好啊,我讓你擺譜,我讓你擺譜……”

兩人嬉鬧了會,坐回桌邊飲茶。崔夕寧說起這半年內崔府發生的事,其中大部分都微不足道,唯有一件事引起謝渺注意。

崔夕珺與蘇盼雁斷了來往,成日待在府裏,與小慕晟的感情倒是有所增進。

是個好消息——謝渺暗想,崔夕珺認清蘇盼雁,待慕晟不再冷漠,連性格都沉穩不少,這都是好的轉變。

只要通知崔慕禮,讓他阻止崔夕珺將遇到的那場陰謀便好。

崔夕寧誤以為她對崔夕珺懷有芥蒂,便道:“阿渺,夕珺有二哥與姑父管教,性子變了許多,絕不敢再對你無禮。”

實際上非也。

決定崔夕珺態度的根本不是旁人管教,而是謝渺的回應。從前謝渺有所圖謀,故作大度,致使崔夕得寸進尺。而當她轉變後,崔夕珺討不找好,也慢慢學會忌憚收斂。

欺軟怕硬是人性中天生的惡,唯有不平則鳴,才能遏制對方氣焰。

謝渺簡單略過此事。

這一聊天便耗費半天功夫,臨別前崔夕寧道:“城中新開了家樂器鋪,我想去買把趁手的琴,你明日陪我一道去?”

閑著也是閑著,謝渺便答應下來。

崔夕寧高高興興地離開,謝渺抄了會經書,用過膳,洗漱後便早早睡下。

至於留燈?

……什麽是留燈?

*

因公務繁忙,崔慕禮近段時間總忙到亥時末才回府。

乍眼一看,院外留燈,仆從守候,而臥房漆黑,與過去並無兩樣。但崔慕禮知曉,在天青色的簾帳後,雕花拔步床上,正睡著他心愛的姑娘。

他在隔壁偏房收整完畢,無聲斥退守夜的拂綠後,輕手輕腳地進入內室。他先將蠟燭放到桌上,這才走到床畔,掀開幔帳,半俯下身,靜靜地凝視。

燭光微弱,恰到好處地映出謝渺容顏。

她睡姿端正,眉目松懈,呼吸輕微,顯然正在好眠。

崔慕禮忍不住伸手虛碰她的臉頰,只一下便克制地收回。他走到窗邊鋪著藤墊的長榻,熟練地曲身臥躺。

睡到半夜,謝渺被渴醒,下意識喊了聲,“拂綠,我要喝水。”

耳畔響起輕微的窸窣聲,有人倒好茶送到床畔,謝渺迷迷糊糊地坐起來,接過喝了一口,方才後知後覺地察覺異常。

即便沒點蠟燭,她也能感受到那人身形頎長,根本不是拂綠。

她啞然片刻,問:“拂綠呢?”

寂靜的夜裏,崔慕禮的語調輕柔,“我不習慣夜裏丫鬟守夜,你有事喊我就行。”

謝渺冷聲道:“不用了。”

她下了床,摸黑將茶杯放回桌面,轉身時不小心絆到凳子,腳下一趔趄便往前栽倒。

崔慕禮適時地扶住她,“阿渺,小心。”

謝渺甫一站穩,便飛快地推開他,頗有用完就扔的架勢。

崔慕禮並不介意,目送她安全地進了幔帳,才返回長榻休息。

沒有誰再開口,室內唯有淺淺的呼吸聲。

……想也知道,以崔慕禮的長手長腳,蜷縮在榻上定憋屈非常,等再過幾日,她便以此為由,趕他去別的房間睡。

謝渺如是想道。

*

隔日,崔慕禮天初亮便起身,謝渺兀自睡得安穩,全無前世伺候丈夫上衙時的貼心。

謝氏免了她的晨昏定省,她便心安理得地睡到辰時起,照舊念過早課後用膳,又抱著白飯逗弄了會,才去前院與崔夕寧會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