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第3/3頁)

“過了段時日,我去渡口送人,竟見到他在那裏搬運貨物……你不知,他是個讀書人,有一雙筆直修長的手,生來便該執筆揮墨。他明明搬不動那些麻袋,卻滿頭大汗,咬牙堅持。我叫丫鬟偷偷送他銀兩,意在報恩,他卻拒不肯收。”

“後來,後來……我心情煩悶,偷溜出府,本只想在河岸散心,這個傻子竟然也在,他以為我要投湖,與我苦口婆心說了一通,最後我沒事,他卻不小心掉進湖裏,生了一場大病,也是因此,他在去年春闈憾而落榜。”

憶起舊事,崔夕寧滿目愧疚,卻也難掩其中的感動與柔情,“謝渺,你說這樣的人傻不傻?”

傻,不僅一個傻,一對都傻。

謝渺道:“我聽明白了,你與他兩情相悅,心心相印。”

“是。”崔夕寧幽幽嘆了口氣,眼中盡是悵惘,“我並不是沒有想過了斷。”

謝渺裝作好奇,“他是個窮秀才?”

“家中無良田,缸中無米面,雖有滿身抱負,無法棄家不顧。”崔夕寧嘆道:“他家中還有年邁祖母與年幼小妹,為供他讀書,連飯都吃不飽。”

嗯,怎麽聽起來有些耳熟?

不等謝渺細想,崔夕寧繼續道:“我父親雖無官職,卻把持崔府事務。他對我們兄弟姐妹幾個的期望,不可謂不高。”

崔夕寧的長姐崔夕瑤,被嫁於範陽盧氏,乃當地名門望族,根基極為深厚。崔夕瑤的丈夫是盧氏下一任族長,是崔士達為長女精挑細選出來的丈夫。

高嫁女,低娶媳,崔士達深諳其理。他雖不如二弟有本事,但他膝下共有倆女,妥帖安排親事,必能重振大房。

“依父親習性,必不會容忍我與慎郎的關系,我狠下心與他斷絕情義,他無半分挽留,只祝我萬事順遂,背著我卻日日咯血……他若挽留,我興許還能硬起心腸。他如此為我著想,我無法辜負他的一片情意。”說到此,崔夕寧已淚盈於睫,忍著哽咽,連聲問道:“謝渺,你可懂我心意,你可憐他的情意。”

若不知後事,謝渺定要陰謀揣測一番,但她見過未來,知曉那名“慎郎”對崔夕寧情深意篤,便再說不出風涼話。

這世上有真情,崔夕寧幸而得到,又遺憾失去。

謝渺內心觸動,走到她身邊,安慰似地拍拍她肩膀,嘴裏卻不留情地剖析事實,“你及笄已滿兩年,大伯父定會抓緊為你擇婿,說不定暗中已在相看,你打算如何是好?”

崔夕寧咬咬牙,“大不了,大不了我與母親說清楚,非慎郎不嫁。我母親最疼我,定會幫我勸服父親。”

孤注一擲,何其無畏。重來一世,崔夕寧還是崔夕寧。

謝渺掐指算算,離崔夕寧自縊還有小一年時間。而樁樁事件,恐怕便是從李氏得知實情開始蘊下伏筆。

李氏或許疼愛崔夕寧,但事實證明,她最終選擇與崔士達站到統一戰線。

“夕寧。”謝渺喚她的名字,俯瞰進她的眸深處,“你信不信我?”

“你說呢?”崔夕寧破涕而笑,“我只與你一人說過慎郎。”

謝渺頷首,無比嚴肅道:“聽我的,此事不可告知你母親,萬萬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