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第2/3頁)

“我要送,你便必須得收。”

*

謝渺做了個夢。

夢裏她坐在一張圓桌前,周念南哼哧哼哧地搬來一頭烤乳豬,得意洋洋地道:“謝渺,你家裏那麽窮,肯定沒有吃飽過。來來來,我大發慈悲,請你吃一頓烤乳豬,保準你吃得滿嘴流油,唇齒留香。”

謝渺不想吃,擰著身子要跑,被他惡狠狠地按著肩膀坐下。

“快吃!吃完了才能走!”

謝渺抵抗不過,含淚吃下兩大碗豬肉,正膩得慌時,崔慕禮又領人扛來一頭烤全羊。

“謝表妹,你吃了念南的烤乳豬,便不能厚此薄彼,也要吃我的烤全羊。”

謝渺哭著搖頭,崔慕禮視若無睹,撕下一只羊腿,親自送到她嘴邊,彬彬有禮又強勢地道:“我要你吃,你便必須得吃。”

……

謝渺猛地從床上坐起身,兩手捂著耳朵搖頭,嘴裏不斷囁嚅著:“我不吃,我吃不下了,我不要吃!”

外間的拂綠聽到聲音,急忙進來,“小姐,您夢魘了嗎?”

可不是嗎。

謝渺摸了摸滿頭大汗,有氣無力地道:“我要沐浴。”

一擡眼卻看到擺在櫃子上的兩盞燈,立馬氣不打一處來,伸手嚷嚷,“將那兩盞燈都扔了!扔得越遠越好!”

拂綠有些遲疑,“小姐,真要扔?”那可是周三公子和二公子送得,精巧別致,該要不少銀子呢。

“扔!”謝渺磨了磨後槽牙,恨恨道:“再也不要讓我瞧見它們。”

拂綠道她一時犯別扭,沒有扔掉燈,只偷偷將它們藏進箱籠。

梳洗完畢後,謝渺到書房念經,還未念到半本,拂綠來報,說是崔夕寧來拜訪。

昨日回來,謝渺已經叮囑過攬霞與拂綠,誰都不許透漏此事相關風聲。兩名丫鬟雖牢記小姐忠告,此時見崔夕寧上門,眼裏總歸多了幾分好奇打量。

謝渺屏退丫鬟,與崔夕寧在書房說話。

崔夕寧坐在窗邊,手捧茶盞,眼神閃爍,欲言又止,“謝渺,你昨日……昨日玩得可開心?”

“還行。”謝渺反問:“你呢?”

崔夕寧擠出笑容,“還好。”

往常兩人閑聊,還能得些趣味,今日因她心神不寧,兩人幹巴巴說了幾句話,僵硬又客套。

謝渺突發奇想地問:“我給你念段經文可好?”

崔夕寧點頭。

謝渺給她念了一段《心經》,“受想行識,亦復如是。舍利子,是諸法空相,不生不滅,不垢不凈,不增不減……”①

謝渺雙手合十,面容虔誠,聲音輕而舒緩,如山澗一泓潺潺溪水,叫人心緒逐漸清明。

一輪念閉,謝渺擡眸,望向不再浮躁的崔夕寧。都到這份上了,再遮遮掩掩,反而顯得忸怩。

她打開天窗說亮話,“他是個什麽樣的人?”

崔夕寧身子倏然一顫:謝渺看到了,果然看到了……她目光憂懼,雙唇開開合合,半個字都擠不出來。

謝渺放下經書,竟還有心情執起一枚果脯,放進嘴裏細細品嘗。舌尖滋味,先酸後甜,倒與她們這些少女的人生截然不同。

她喝了口茶,輕飄飄地道:“你既然找我,必然要說出點東西,才好叫我幫你隱瞞,不是嗎?”

崔夕寧強迫自己對上她的眼,試圖從中解讀出情緒。鄙夷、嘲弄、指責、奚落……沒有,通通沒有。她烏亮的雙眸異常平靜,像未曾與風相遇的湖面,除去奪人的光彩,再無一絲波瀾。

她沒有看不起自己。

察覺到這個意外的事實,崔夕寧的心便輕盈了幾分,斟酌著,緩慢地道:“他是個極好極好的人。”

謝渺涼涼地道:“何謂好?是相貌好,人品好,學問好,還是家世好,德行好?”

“紅顏不過枯骨,朱閣終成荒場,我中意他,僅僅是因他有一顆赤子之心,”想到意中人,崔夕寧眼神轉柔,不自覺地彎起唇角,“他待我極好極好。”

連續兩個極好極好,唇齒相依,流露繾綣情意。

謝渺卻言辭尖銳,不客氣地道:“最善變的不過人性,他今日對你好,不代表往後也會對你好,更不代表只對你一個人好。”

她自認已夠刻薄,崔夕寧卻不怒反笑,目光盈盈地道:“他不會。”

如此篤定呐……

謝渺便嘆:看起來,想挑撥他們已無可能。佛祖怎不早點送她回來?若送到他們未開始之前,說不定自己橫插破壞,能叫他們躲開彼此,各自安穩一生。

念頭一閃而過,馬上又呸呸呸了幾聲:小兒妄語,佛祖寬宏大量,莫要與我計較。

她正色問道:“你與他是怎麽認識的?將來又有何打算?”

來之前,崔夕寧已想好迂回隱瞞之策,眼下卻不知為何,倒豆子似的將實情托盤而出。

“前年秋日遊山,我不小心被毒蛇咬傷腳踝,眼看要毒發身亡,多虧他恰好經過,教丫鬟們替我排毒,又采來草藥敷上,這才熬到去醫館救治,撿回一條小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