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且不說謝渺的心情如何,周念南卻是神清氣爽,捧著四個柿子回到素心院。

“母親!”

定遠侯夫人正在廳中喝茶,未見其人便聞其聲,不免與丫鬟們抱怨:“都多大的人了,仍是這般沒規矩,倒與鄉間的莽夫無甚區別!”

秋蕪掩嘴笑,“三公子還小,長大些就好了。”

“還小?左都禦史家的二公子與他同歲,明年就當爹了,我家這個小混球,卻是連個姑娘的影子都沒帶回來!”

周念南進屋,正好聽到最後幾個字,“母親要姑娘的影子做什麽?現在京裏流行收集這個?”

定遠侯夫人輕輕打了下他的手臂,“就你能說會道!”

她見周念南面有薄汗,連忙拿出手帕替他擦拭,“去哪裏玩了,鬧得一身臭汗?”

周念南將柿子送到她面前,“母親看,柿子!”

定遠侯夫人啼笑皆非,幾個柿子而已,哪就稀奇了?

“莫不成是你自己上樹摘得?”

“不是。”周念南將柿子放到桌面,掀開袍角坐到一旁的椅子上,接過虹嵐遞來的茶水,喝了口才道:“搶來的。”

搶來的?

定遠侯夫人一怔,聽得虹嵐笑道:“既是三公子特意搶來的,味道定比旁的要好些。”

周念南道:“虹姨去洗來,正好四個,我們一人一個。”

虹嵐洗凈柿子,放在盤子裏端上來。周念南拿了一個,親自剝好皮遞給定遠侯夫人,“母親來嘗嘗。”

定遠侯夫人接過,小小咬了一口,軟糯水甜的果肉稍稍一抿便化在嘴裏。她用帕子沾沾嘴角,笑道:“嗯,甜。”

周念南挑眉一笑,謝渺在樹上千挑萬選摘得果子,必須甜。

秋蕪剝好柿子遞給周念南,“這會正是吃柿子的季節,夫人若是喜歡,奴婢回去後讓莊子裏送些來。”

“嗯,給各房都送些。”定遠侯夫人點頭,再嘗了口柿子便放下。

秋蕪擰了濕帕子替她擦拭手指,擡頭見周念南已吃下小半個柿子,不由笑道:“奴婢記得三公子小時候最不喜歡吃柿子,如今倒是變了。”

周念南理所當然道:“費了心思搶來的,豈能浪費。”

這話的意思,難不成真是搶來的?

定遠侯夫人好奇地問:“你從哪裏搶來的?”

“遇到個熟人,從她那裏搶來的。”

什麽樣的“熟人”,連個柿子都要用搶的?

定遠侯夫人還想再問,周念南已隨意擦了手起身,道:“我有些事要下山一趟,晚上再回,母親不用等我用晚膳。”

定遠侯夫人正欲嘮叨,便見他如一陣旋風,轉瞬已跑出門外。

“哪裏來的事,無非又是找人喝酒玩耍去了!”定遠侯夫人憤憤道:“天天只曉得走狗鬥蛩,何時才能找點正經事做做!”

比如替她找個正經乖巧的兒媳婦回來啊小混球!

*

損失了四個柿子外加一個並蒂柿的謝渺很郁悶。

好不容易離開崔府,在清心庵過了段舒心日子,沒成想遇上周念南那家夥。在外人看來只是幾個柿子的事情,無關緊要,不足掛齒——但謝渺知道,遠遠不止於此。

事實就是,不論重來幾次,她與周念南都是對頭,死對頭!

謝渺郁悶地回到屋裏,手虛握作拳,輕輕敲打心口:冷靜,冷靜,別跟他一般計較,反正他也囂張不了多久……

鴉羽似的濃睫傾覆,掩去她眸中澀然。

是的,沒有多久了。

門外,拂綠洗凈柿子,挑出最大最紅的一個切好,裝在碟子裏遞給謝渺,“小姐,來嘗嘗柿子。”

謝渺嘗了一小口,聽拂綠道:“巧了,竟在這裏碰到周三公子,想來是陪家中女眷來上香祈福。”

能讓周念南親自陪著來清心庵的女眷,除了他的母親定遠侯夫人還能有誰?

想到定遠侯夫人,謝渺的心便似綴了一斛東珠,沉甸甸得往下墜了又墜。

謝渺沒見過她,卻聽過不少她的事跡,只因這定遠侯夫人是整個京城女子都羨慕的對象。

定遠侯夫人林杳出身滎陽林氏,與定遠侯周斯辰是青梅竹馬,兩小無猜。定遠侯夫人貌美無雙,定遠侯威猛俊朗,待到適婚年齡,二人結成連理,恩愛有佳。

定遠侯夫人為定遠侯誕下兩子一女,除去幼子周念南頑劣,定遠侯的長子長女都是人中龍鳳。長女周念安鐘靈毓秀,蘭質蕙心,乃京中大家閨秀之翹楚,嫁於宣平王世子為妻;長子周念北承世子爵位,八歲便與父隨軍縱橫沙場,十五歲已累赫赫戰功,如今更是邊關軍營中的一員猛將,將兇惡的北狄蠻子阻隔於關外。

而定遠侯敬愛夫人,多年來除她外身邊再無鶯鶯燕燕,夫妻二人可謂是天作的一段良緣。

並且,定遠侯夫人與當今皇後——定遠侯之妹周斯幽乃閨中密友。按理說,如此得天寵愛的定遠侯夫人,本該一生享榮華尊貴。誰能想到只短短兩年後,定遠侯與世子戰死沙場卻被查出通敵賣國之罪,而定遠侯夫人以死明志,一頭撞死在了侯府大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