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引火線(第2/2頁)

這座教堂的本堂神甫布裏奇特先生如今已經六十二歲了,恰巧和如今在位的王朝同歲。當亨利國王拋棄天主教信仰,勒令英格蘭教會和羅馬斷絕關系時,他已經四十余歲,而且渾身是病,每當陰雨天來臨,他身上的每一處關節都令他痛不欲生。覺得自己命不久矣的神父決定對國王的瘋狂舉動置之不理,作為一個行將離開塵世的人,更重要的是來世而非現世。然而讓他沒有想到的是,他在那之後還活了十幾年之久,甚至當亨利國王已經去世之後他還活在這世上。

布裏奇特先生已經做完祈禱,上床休息了。與其他的老年人一樣,他的睡眠一貫很輕。因此當聖器室的方向傳來細微的響動時,老神甫一下子就睜開了眼睛。

他掀開被子,用手撐著床板,掙紮著起身。

布裏奇特先生伸出手在床頭櫃上摸索了一番,終於點亮了一盞油燈。他一只手舉著油燈,另一只手從床邊摸出了一根鐵棒。那聲音八成是只老鼠,可誰說得清呢?最近的政治氣氛沒有人能視若無睹,而這兩天也聽說有些行蹤詭秘的黑衣人在這一帶鬼鬼祟祟。宗教仇殺已經在鄉村發生,沒有理由這股風潮不會蔓延到城市裏來。

神甫推開自己臥室的門,那老舊的門軸發出一陣吱嘎聲,他穿過長長的走廊,走廊兩側的玻璃已經大半破碎,月光從破口照進室內,顯得淒涼而又陰郁。

年邁的神甫每走一會就要停下來休息片刻,然而即便如此,當他抵達聖器室的門口時,他也已經氣喘籲籲。他從自己破舊的袍子下面摸出一串鑰匙,借著月光和那顫抖的燈光找到了自己需要的那一把,把它插進了鎖眼裏。

“哢噠”一聲,房門被打開了。神甫推開門,走進室內。

聖器室裏顯得空蕩蕩的,在這間教堂的全盛之日,這房間裏也並沒有多少太珍貴的東西,如今就更顯得蕭索了。整間房子裏只剩下幾個有些變了形的銀器皿,銀器的表面已經微微發黑。燭台上面掛滿了常年積攢的蠟油,而聖母像上面也沾上了難以洗去的汙漬。

神甫舉著油燈,繞著房間走了一圈,看到所有的東西都沒有少,不禁滿意地嘆了一口氣。他轉過身來,向房間門口走去,絲毫沒有注意到一個黑色的影子如同幽靈一般從他身後的陰影中浮現出來。

房間的門口有兩級已經被磨的精光的石階,當神甫踏上第一級台階的時候,那身影猛地沖到他面前。神甫的眼睛睜的老大,看著那身影伸出一條手臂,那手裏握著一把匕首。

匕首毫不費力地刺進神甫的胸膛,布裏奇特先生根本沒有時間掙紮一下。

神甫低下花白的腦袋,看著血浸濕自己胸前白色的寢衣。他並沒有感覺多麽疼痛,而僅僅是疲憊。他向那站在自己身前的身影伸出手,那影子向後跳了一步躲開。

布裏奇特先生摔倒在地上,他的喉嚨中傳出一聲無力的呻吟。

那兇手走上前來,蹲下身,把手放到布裏奇特先生的鼻子下面。

“解決了。”他向房間一角的陰影處點了點頭。

從陰影中又浮現出幾個人影,“現在是時候去幹我們該幹的事情了。”其中一個身材高大的人說道。

除了殺死神甫的兇手,其他人都離開了聖器室。

那兇手從懷裏拿出一個瓶子,將瓶子裏的液體倒在屋子裏的各處,之後又走回門口,將瓶子裏剩下的一點液體倒在神甫的遺體上。

他拿起神甫的那盞油燈,走到房間盡頭的一座木架前,那木架上已經被他澆滿了液體。他將油燈湊到木架上。

木架立即燃燒了起來。火苗跳躍著沿著柱子一路奔馳到木架的頂端。

那人隨手把油燈扔在地上,走出了房間。在他身後,火焰如同從瓶子中跑出來的魔鬼一般,迅速占據了整個房間。

幾個人在教堂的入口碰面,他們互相點了點頭,沿著那條小徑走出了教堂,在他們身後,從破碎的玻璃窗裏,可以依稀看到火焰正吞噬著教堂裏的一切。火苗從那些年久失修的縫隙當中鉆出來,那些爬山虎和葡萄藤仿佛預見了自己的末日一般,在熱氣中絕望地抖動著。

那打頭的高大男子在小巷上望著這一幕,他的眼睛裏倒映出越來越明亮的火光。他環視了一眼周圍的貧民窟,裏面的居民依舊茫然不覺,絲毫不知道即將遭到滅頂之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