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引火線

如同護國公所承諾的那樣,凱瑟琳·帕爾和托馬斯·西摩爵士成婚的申請迅速通過了樞密院的審議,雖然引起了幾絲小小的波瀾,但並沒有招致過多的關注。這其中毫無疑問當然少不了護國公閣下的影響,然而更重要的一點是整個國家的注意力如今都集中在另一件事情上,與之相比前任王後成婚這種事情最多算是一則八卦罷了。

隨著夏天的到來,英格蘭的政治氣氛隨著氣溫的升高而變的越來越激烈。似乎在熱浪和驕陽的炙烤下,人人都變得越發暴躁易怒。

在七月初,一些駭人聽聞的新聞從北部和中部傳來:某郡的天主教徒聚居區被暴徒燒成灰燼;某郡某新教紳士的宅邸被天主教暴徒襲擊,家裏的女眷也遭到侮辱;在約克郡,一位天主教修士在路上被一群醉漢飽以老拳,然後扔進了河裏。整個王國如同一座行將噴發的火山,火山口已經冒出滾滾濃煙,有時甚至可以看到飛濺出來的巖漿,只等著在那命中注定的時刻爆發。

然而在這命運攸關的時刻,王國的權力機構卻陷入了癱瘓。議會每天吵吵嚷嚷,卻根本無法通過任何有價值的議案;攝政議會的成員各懷鬼胎,打定了主意要謀定而後動,靜靜等待著著自己的對手露出破綻。每個人都知道火山就要爆發,而他們所做的就是幹坐在那裏,期待著天火把他們的對手燒成灰燼。

倫敦城的東區僅僅距離威斯敏斯特的議會不過幾英裏之遙,然而卻完全算得上是另一個世界。與西區那些用紅磚和大理石建造的優雅宅邸不同,構築這不堪的貧民窟的材料是灰色的磚瓦和破爛的木板,它們被隨意的混雜在一起,搭建成某種怪異的結構,如同一片雜亂的灌木那樣肆意增長著。

在亨利八世國王的統治下,倫敦城裏貧民窟的面積增加了三倍。那些在圈地運動中失去了自己土地的農民們,在臭名昭著的《反流浪法》的驅趕下不得不來到城市裏,尋找一份足以讓他們糊口的工作。在泰晤士河畔潮濕的土地上,他們用廢磚爛瓦搭起了最初的貧民窟,隨著時間的推移,這區域如同病人身上的腫瘤一般越漲越大。甚至有些大貴族也從中看到了商機,他們把自己領地上的農民們趕了出去,又用被拆除的農舍的殘余材料在城裏搭建房子,出租給那些不幸的人們。

在這片貧民窟的一角的聖安吉爾斯街,坐落著一座天主教堂。這座教堂過去不過是一座鄉村牧師布道的場所,如今它連同過去的整個村子一起,都被倫敦城這個極速生長的怪獸吞了下去。

在小教堂的周圍,是一片天主教徒的聚居區。當宗教改革的浪潮席卷整個歐洲時,還有一些人寧願堅持自己祖輩的天主教信仰,即使羅馬教廷腐敗不堪的形象早已經深入人心。在亨利國王的統治下,他們遭受到的壓迫比起新教徒而言更勝一籌,即使在貧民窟當中,這一帶也是被認為是最不堪的所在。

八月的一天的午夜時分,熱浪正炙烤著倫敦。已經快半個月沒有下雨了,即使已經是深夜,空氣當中也沒有一絲涼意。遠處威斯敏斯特大教堂的鐘聲沉悶地穿過幹燥的空氣,不但難以令人平心靜氣,反而令那些躺在床上因炎熱天氣而難以入睡的人們更加煩躁不安。

當最後一聲鐘聲如同一個拄著拐棍的老太太一般,顫顫巍巍地消失在空氣中時,幾個穿著黑衣的人影出現在上文所說的小教堂的矮墻邊。在這樣炎熱的天氣裏,他們依舊用黑袍子把自己裹的嚴嚴實實,如同一群預兆著不祥的烏鴉。

在椴樹的濃蔭裏,這座小教堂看上去如同一位戴著面紗的老婦人,墻上爬滿了葡萄藤和爬山虎,那是幾十年前的某位鄉村牧師無心插柳的結果,如今那些發黑的老枝已經將滿是裂紋的墻面完全覆蓋起來,而上面的葉子也因為熱浪顯得有些幹枯發黃,無力地垂掛在枝條上。

那幾個人沿著小巷走到通向教堂後面花園的小門前,那破舊的木門只消輕輕一推,就吱嘎作響地散成了幾片。

花園裏種著草莓和油桃,每當春天果香就隨著春日的暖風四處飄散,引得周圍窮人家的孩子趴在那半人高的矮墻上可憐巴巴的張望著,而這時候那頭發已經全白的老神甫,便會從教堂裏走出來,把果子摘下,放在一個小口袋裏。

“來呀,孩子們,一個一個來,排好隊。”那和善的老人招著手,笑眯眯地招呼著孩子們。於是那些孩子歡呼著翻過矮墻,把老神甫簇擁在中間。

花園裏的小徑由碎磚頭和石子鋪成,一路通向教堂的後門,打開那扇門也幾乎不費吹灰之力。

如果說教堂的外面看上去只是有些老舊,教堂的內裏就完全是破敗了。走廊的墻壁已經發黑,破了口的玻璃窗上面積滿了灰塵,在那些許久無人問津的角落,蜘蛛已經用它們的絲搭建起來復雜的工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