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4章 收網

“姬無月”這個名字從楚珩,更關鍵從禦前侍墨的口中說出,饒是統帥三軍、見多識廣的穎國公也難掩臉上震驚錯愕。

足足過了幾息,蘇闕才回過神來,仍有些驚疑不定地打量著楚珩,“……漓山東君?”

楚珩笑而頷首:“是晚輩。”

“……”蘇闕一時沉默。

他能猜到楚珩來歷非凡,但這種非凡怎麽也夠不到“楚珩就是漓山東君”上頭去。

不僅僅是眼前人的年輕——穎海蘇氏在大胤九州的世家裏有著舉足輕重的地位,作為現任家主,蘇闕驚愕之余,所思所想自然要深上許多——楚珩,不,姬無月是禦前侍墨。

這才是最讓人不寒而栗的。

蘇闕記得很清楚,楚珩是三年前來到帝都的,他進入武英殿不久,就被陛下金口玉言親自擢選到了禦前——這是一次破例,楚珩未經考核,成了離陛下最近的侍墨,而破例的緣由是他觸怒陛下,未受懲處反而因禍得福。

各大世家當時都把這個橫空出世的禦前侍墨查了一遍,結果自然是一無所獲,楚珩除了師承漓山,長得格外好看,就挑不出別的出彩的地方!

彼時雖蘇闕未在京中,但也聽到了些消息,據說禦前侍墨不為帝喜,陛下待其嚴苛,時有磋磨之舉,並不是真的施恩提拔,就近出氣罷了。

漸漸地,就沒人再關注不得聖心的禦前侍墨了。楚珩的境況逐漸好轉,是漓山東君姬無月在京郊救了太子,後來又幫天子影衛鏟除了千諾樓,這才讓楚珩這個“師弟”沾了點光。

——整個帝都,上到王侯將相下到九品小吏都是這麽認為的。蘇闕也不算例外。

但現在,眼前人告訴他,楚珩就是姬無月,就是東君本人。

那麽從前禦前種種,不為帝喜、苛待磋磨、沾光……怎麽看怎麽都像是陛下和東君合演的一出大戲。

蘇闕細思之下不禁有些脊背發寒。堂堂大乘東君,倘若真的想出仕,只要他自己點頭願意,封侯掛帥還不是手到擒來,何至於跑到武英殿裏只是做名近衛?還得裝出一副不中用的樣子受人輕視。

能讓姬無月做出這樣不符常理的舉動,蘇闕想來想去,只有可能是陛下和漓山其實早就談攏條件站在了同一邊,所以楚珩才會在離家十六年後毫無征兆地突然來京,所以陛下當初破例點楚珩為禦前侍墨,又掩人耳目地做出不喜的樣子,乃至去年,漓山少主葉星琿也遵從國法入職武英殿……這一切都格外能說得通了。

——這盤棋早從三年前就開始布置了。

而滿朝文武,世家大族竟無一人發覺!

蘇闕定了定神,重新看向面前的年輕人,頷首致意道:“此行有勞東君,蘇某先行謝過。”

楚珩莞爾:“謝字不敢當,奉陛下旨意來此,本就是份內之事,國公客氣了,叫我一聲‘楚珩’便好。”

奉旨,份內。

蘇闕再次捕捉到這兩個詞,放在旁人身上是理所當然、不容有誤,可眼前的人是漓山東君,大乘境。

九州武道傳承上千年,比大胤開國還要悠久,已經形成了約定俗成的規則,大乘境非經請旨不得擅入帝都——這是對九五至尊君臨天下、權禦九州的絕對承認與服從;但皇族亦無從要求大乘境對己屈膝稱臣——這是對九州武道至強者的相對尊重與讓步。

他裝楚珩楚侍墨的時候,一口一個“臣遵旨”,那是要演大戲。但現在他是姬無月,在外卻還願意此般,意義就大不相同了。

至強的力量往往也隱含著至要的危險。大胤開國帝後都是大乘境,太祖皇帝更是年少成名,堪稱前無古人。他們傳承的皇族確然有可以壓制大乘境的方法,但不是必須為之,帝王不會輕易動用永鎮山川。殺敵自傷不劃算。

大乘境不是路邊的白菜,往上追溯千年,能有這般武道造詣的,一張紙就寫得開,說是鳳毛麟角、沅江九肋,千百萬人裏出不了一個,一點都不誇張。

攏共就這麽零星點人,長久以來,大乘境們和當世皇族彼此大多都維持著疏遠的客氣。典型的就比如東都境主葉見微,論朝中身份,他是漓山葉氏的家主,有從父輩那裏承襲的正經侯爵在身。作為一葉孤城城主,他掌一城政務稅賦,依大胤律,至少每三年就應進京覲見述職一次。

但葉見微上一次請旨來帝都,還是十一年前,當今陛下登基的時候。一葉孤城的述職,從來都是葉見微書面奏稟,由漓山的其他人代為進京面聖。

因為大乘境不方便。

皇族自然有最高的身段,但大乘境也有自己的矜傲,除非他本身就是皇家人,或者天生就效忠於皇權,否則在自己的地盤幹自己的事兒,振興一下家族,少見少交,對彼此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