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章 儀典

四月初九,星月夜,千裏之外的廣陵鹿水。

葉見微已經在這裏等了將半個月。

夜幕降臨九州大地,月光如水靜靜流淌在小院的每一個角落。千雍境主燕折翡在門前下馬,摘下了覆在臉上的面具,露出一張似曾相識的臉。

眉眼鼻唇確實很像楚珩的小師叔媯海明遠,但她不是。

葉見微緩緩轉過身,看著面前的人,古井無波的眼裏是透骨的冰涼,叫出了一個本不該出現在當世的名字——“媯海燕嵐。”

天和十二年,薨逝在九重闕中的先帝惠元皇貴妃燕氏,真名便是媯海燕嵐。

她是清和長公主十余年前便“故去”的母妃,是九州如今的第六位大乘境燕折翡,也是——

燕折翡朝葉見微輕輕笑了笑,捏著手裏的面具,轉了一圈,聲音低啞語調輕快:“不像嗎?我還以為你會和楚珩一樣,把我認成是明遠。”

葉見微寒霜罩面,冷冷看著她:“你也配提明遠?他這輩子最大的不幸就是有你這麽一個長姐。”

“你說錯了。”燕折翡臉上的笑驟然一收,微微揚了揚下巴,面容漸漸猙獰起來,“他最大的不幸是洱翡藥宗的覆滅,每一個從那場屠殺大火中僥幸逃出的藥宗後人,都不能忘記復仇的使命。”

“先帝下的旨,我用十四年的光陰能殺了他。硯溪鐘氏、定康周氏、蒼梧方氏這些萬死莫贖的罪魁禍首也不在話下,我一個都不會放過。這就是天理昭彰,報應不爽。”

“原來你信因果,”葉見微冷嗤,“那明遠這份‘業因’你打算什麽時候來還?”

燕折翡的神情沒有絲毫動搖,“媯海明遠如果忘記了他姓什麽,那他就不配活在這個世上!”她拔高了聲音,對上葉見微凜冽的目光,燕折翡忽而又掩唇笑了一下,“明遠可不是我殺的,這恐怕得問你的徒弟楚珩。”

趕在葉見微動怒前,她話鋒又一轉,“沒錯,當年是我將明遠放出天霜台,才有了後來楚珩迫不得已的一劍。”

“明遠入境大乘失敗走火入魔,誰都不想,我也不想。可事情已經發生了,楚珩沒有辦法,你沒有辦法,我也一樣救不了他。你們舍不得他死,強留一命,將他安置在天霜台,又有什麽用呢?還不如讓他盡早解脫,投生下一世,也好過不人不鬼的留在這世上受罪。”

“你跟心結難解的楚珩應該也是這樣說的吧,確實是解脫。我這話不錯吧?見微哥哥。”燕折翡用上了三十年前,少時義結金蘭的稱呼。

但葉見微沒有絲毫動容,反而臉上冷意更甚,“別為你的貪欲找借口,你是想要明遠解脫?恐怕是成全自己的邪門歪道吧。你這個大乘境,和方鴻禎走的是一個路子,溯洄煉骨,明遠死後就是你的第一個胚子。明遠走火入魔,你自己殺不了他,就借楚珩的手。媯海燕嵐,這招借刀殺人,你用的倒是爐火純青,就像當年訴樰的死。”

提及這個名字,燕折翡眼神微動,下意識地撇開視線,“……她是自殺的。”

“她為何自殺你心知肚明!”葉見微周身似有殺意湧動,“把所有人都當做你復仇的棋子,親人恩人友人,算計逼迫,無所不用極其,你不是第一次了!”

葉見微寒聲道,“楚珩去歲回漓山,和我說蔚山秋狝出了場刻意把漓山拖下水的亂子,又是你的手筆。媯海燕嵐,就這麽想看漓山入局?”

燕折翡沒有否認,“當年我還在九重闕裏給先帝當那勞什子貴妃的時候,顧徽音崩逝,我要跟鐘繼後打擂台,曾照拂過太子淩燁,他是個什麽性子,多少我還是了解一些的,不然怎麽敢兵行險招。蔚山秋狝的亂子是我做的,但是見微哥哥你得相信,我可從來沒想害漓山,我只不過給淩燁遞了一個拿捏漓山為他所用的把柄。”

葉見微眼底遽然浮現厲色。

燕折翡不慌不忙,自顧自地繼續道:“畢竟蒼梧武尊方鴻禎的名頭不可謂不響,敬王能讓定康周氏在內的雲昌宛三州的一些世家跟隨他,除了皇帝推科舉、停行卷割到了他們的肉外,再就是方鴻禎這個大乘境在背後威逼利誘。在這上頭能和蒼梧城打擂台的,除了宜崇蕭氏外,只能數漓山了。”

“敬王是先帝嫡子、超品親王,又有鐘太後這個老娘護著。硯溪鐘氏、蒼梧方氏、定康周氏這三家是大胤十六世族,從太祖立國起就領治一城,手握丹書鐵券。能讓他們被誅殺滅族、永世不得翻身的,只有實打實起兵的謀反叛國之罪。我會推波助瀾叫他們反,但絕不會讓他們成,那就必須要將漓山暗中遞給皇帝增加他的籌碼,以保萬無一失。見微哥哥,別急著生氣,你不是也沒拒絕嗎?我聽說星琿已經和蘇朗去昌州了。”

葉見微負手冷笑,“這和你有關嗎?漓山要怎麽選,不需要你插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