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 (二更)(第2/2頁)

在洱翡藥宗,媯海燕嵐的生辰禮上,這個人和蒼梧方氏、定康周氏一起,殺了媯海全族,逼著宗主媯海文景交出溯洄藥方,抓了她試藥,後來更用她來威脅和牽連漓山。

姬無訴樰看著近到眼前揚起的馬蹄,那時她知道,她回不了家了。

……

“天和十一年,你母親因病去世,這些年發生了什麽不得而知,但我想終其一生,她再沒能回漓山。”

當年提議和主持剿滅洱翡藥宗的鐘方周三個世家,真是只為成帝分憂嗎?

非也。

更是想得到溯洄,分這杯羹。

人的貪欲和惡念往往相伴而生。藥有三顆,沒有人敢第一個嘗試,鐵鏈穿了被合圍擒住的既定東君的琵琶骨,他們便拿她試藥,姬無訴樰自絕武脈,死也不願為瓦全。

……

顏懋知道他的案子會讓敬王和鐘太後的部分人脈勢力浮出水面,其中就有定康周氏和蒼梧方氏。今日他也從淩啟那裏知道了千雍城溯洄再現之事,他告訴楚珩或者說東君,關於姬無訴樰如何到帝都的往事,是有自己私心和用意,但這些確無半字虛言。

楚珩眼瞳黑如墨海,翻湧的情緒漸漸斂去,他平靜下來,松開攥拳的手看向顏懋,說道:“我也想問顏相一個問題。”

顏懋側耳示意他講。

楚珩垂眸往一層獄門外望了一眼,低聲道:“為什麽非要選在現在呢?你明明知道,外有敬王潛在威脅,陛下無法強保下你,如果晚幾年解決了敬王,或許……”

顏懋緩緩搖頭,“老太爺的病,不是假的。”

楚珩聞言一怔。

他一直以為顏老太爺稱病,僅僅是“稱”,為了能更好地以不孝之名拿住顏相,卻不想竟是真病。

“老爺子好強講面,從前在戰場上落下的傷,身負痼疾這種事不會宣揚。”顏懋說,“去年五月,雲非曾回過一趟澹川,武英殿告假時說是探親,實則是侍疾,陛下當初也不知道。”

“沒有晚幾年了。”顏懋喝了口茶,“借太後五十整壽為名開恩科,是我向陛下提的,科舉三年一屆,本要到後年才該正試,老太爺大抵撐不到那個時候,除非得遇神醫。”

“這些年顏家借我相名攬利,我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全是有他在。他也知道憑我那個大哥和嫡母拿不住我,等他西去,沒幾年慶國公府說不準也要被我這個逆子送去。老太爺把澹川看得比命還重,哪裏能容顏氏衰頹。無論我停不停行卷,他都會在歸西前,以不孝為名讓我垮台,輕則貶出帝都,重則如同今日。”

他說這話時語氣平淡,仿佛不是自己、不是生父,而是不相幹的人。楚珩卻聽得心裏一寒。

“停行卷,”顏相道,“現在或許不是最好的時候,但卻是僅有的機會,在老太爺去世前,在我還是尚書令的時候。”

“萬事開頭難,選官改制的第一步就是停行卷,一定要有一個先驅者。我做了快十年丞相,執掌尚書台,這才能擋住世家阻力,一舉得成。”

“可你還是會死。”楚珩說。

顏相卻微微笑了笑:“但放過了這次,也許要再等十年,甚至更久,現在沒什麽不合適的。晚幾年還有晚幾年要做的事,何必白等?敬王我不多擔心,他哥當年得天獨厚都沒能成事,何況他?陛下有謀略也有軍馬,足可以應付。”

“至於外頭那些結黨的世家,和我鬥了那麽多年,這回是都割到肉了,才對我這個‘外’抱抱團罷了,自己內部多的是利益撕扯,根本經不起挑撥,等這事一結又會回到一盤散沙,陛下有手腕平衡。再過一二十年科舉漸漸選了人上來,都是天子門生,就更好做了,屆時就可以徹底改變世家把持的人才官制。”

朝事國事他都想都過了。

楚珩沉默了一陣,澀聲道:“那你自己呢?”

“大不孝是人所共唾,沒人知道你是帝師,世家大族憤恨你,平民百姓會曲解你,或許就連那些因停行卷而改變命運的學子,也會反過來質疑你。還有,那可是腰斬……值得嗎?”

“值得。”他還是這樣說,“雖千萬人吾往矣。我身後也有後世千千萬萬的讀書人。四為能有其一,這一輩子再圓滿不過了。”

楚珩心頭一顫,緩緩握緊了手指。他移開視線,垂眸望向遠處一樓獄門旁等著他的人,昏黃的燭燈將影子拉得很長,楚珩從淩燁的背影裏輕而易舉地讀出了無盡的沉郁與愴然。

楚珩回過眸,看向顏懋,算是回答了他一開始的那個問題——

“相爺,後日,五月十六,我去送你一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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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面還有一更。

①關於十七歲以前的訴樰,見本文“第二十六、二十七章 如雪”

她後來的經歷,可以參見隔壁《觀滄海》“番外四故人心(一)(二)(三)(四)”,章節序號72,87,88,89。不看隔壁無影響,後面會提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