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掉馬(四)(第2/2頁)

*

殿內,四周一片寂靜,淩燁坐在龍椅上,腦海裏翻來覆去地想著楚珩是姬無月這件事。

大乘境一聲不吭地來了帝都,還到了宮裏武英殿,可真是好得很。

打算什麽時候坦白?還是說根本就想這麽一直欺瞞下去?

淩燁越想越氣,不是瞞著嗎,自己有的是法子讓他認。

根本不用去找“姬無月”的麻煩,也不需多問,就把殿外等著的那個人拖出去打,狠打,不是還欠著二十板子麽,欺君,二十怎麽夠?百杖也不為過。

打到受不住了,都不用問什麽,他自己就主動認了。

可那是楚珩。

是自己放在心頭上的人。

他就算是有百般怒氣,萬種手段,也不舍得往這個人身上用一下。

但只要一想起他肆意欺瞞自己,淩燁心腸裏就牽起無限的傷苦和憤怒。

淩燁知道楚珩沒去偏殿,此刻就在外面。

他想等,那就讓他等著。

反正自己是不會見他的。

淩燁面無表情地想。

*

敬誠殿外,楚珩站在月台上,等了許久見殿裏始終沒什麽動靜,他想了想,從寬袖裏拿出了一只荷囊,裏頭裝著刻刀和那枚“山河主人”的羊脂玉私印,他從明承殿來的時候一起帶過來了。

羊脂白玉雖然看似溫潤,但實則質地堅硬,內裏剛強堅韌,不易落刀。這私印斷斷續續地篆刻了幾日,“山河主人”四個字雖已經基本成形,但還需要再雕琢一番,側面題的小字也還沒刻好。

楚珩將私印放在欄杆上,往掌心裏呵了口熱氣,揉了揉手指,握住篆刀小心仔細地刻了起來。

只是這一刻一等,就到了酉時,階前已經要下霜了。帝都臘月的天格外酷寒,殿前請罪的幾位兵馬司指揮使在簌簌寒風裏從午後一直跪到現在,又冷又懼,個個都是面無人色。

皇帝卻始終沒有宣召。

眼看外頭天已經黑透,高匪硬著頭皮推開門進去點燈,輕手輕腳地邁步走到裏頭,卻發現皇帝沒繼續在龍椅上坐著,不知何時,站到了墻角的刻漏前。

高匪跪地磕了個頭,屏息靜氣地起身,將兩列落地宮燈依次點亮。明光轉瞬撒遍整座殿宇,也照見了皇帝身前的水滴刻漏。

他背著身,高匪看不清他的神情,只見皇帝目不轉睛地盯著刻漏,情緒不明地說道:“酉正一刻,外頭下霜了。”

高匪提著心,幹巴巴地應了個“是”字,一時間也沒摸清楚皇帝是什麽意思,正暗自想著,就聽皇帝又道:“他還在外面?”

這一下午的功夫,再加上皇帝現在這句話,高匪已經隱約咂摸出一點不對味來了,當下心裏一跳,急忙回道:“是,楚侍墨先前在外頭刻那枚羊脂玉印章,後來天暗了,大約是怕失手刻錯,就收了起來,幹脆這麽等著了。奴婢說陛下心情不好,想一個人靜一靜,如是勸了幾回,但他還是放心不下,怕陛下氣壞了龍體,不肯去偏殿候著。”

高匪說完話,小心翼翼地覷著皇帝。

殿內又是一寂,明燭靜靜燃著,間或發出燭花爆裂的噼啪聲,在空曠的大殿裏聽起來格外令人揪心。

過了許久,高匪也沒等見皇帝的回應,他幾乎以為就要這麽繼續耗下去的時候,卻見皇帝突然擡手捂了一下臉,近乎挫敗地道:“讓他先回去明承殿吧,就說……就說朕要處理一下外頭的那幾個人,不想讓他看,晚些……晚些時候就回去。”

“記得讓人給他煮碗姜湯,看著他喝完,不要受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