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難言(第2/3頁)

——其實根本就不可能是後者,除非楚珩確實就是漓山東君。否則無論楚珩心裏怎麽想,無論他對自己的心意如何看,他都不能對皇帝說“不”。

但淩燁從來都不想這樣。

他喜歡身邊的這個人,是想要和他堂堂正正、兩情相悅地在一起,而不是要將他籠罩在皇帝的凜凜威儀下,讓他縱使不願,也不敢說出拒絕的話。

——淩燁寧願不說,也不要楚珩的“不敢”,在這件事上,他並不急於得到楚珩的回應。

世間圓滿,徐徐圖之方能長久。現在楚珩就在他身邊,離他最近的地方,他想一點點地靠近楚珩,一點點地將自己融進楚珩的生活,一點點地消除他們之間存在的隔閡,然後再與楚珩說,用心意打動他,而不是讓他被迫臣服於自己的權柄。

六駕馬車平穩地行駛在宮道上,車前鑾鈴響過之處,人皆回避,一路暢通無阻,兩盞茶的功夫,問渠閣便到了。

淩燁沒讓人去通傳,免得問渠閣的掌殿看到楚珩從禦駕上下來,萬一再宣揚出去,反倒不好。他從楚珩懷裏拿過手爐,摸了一下溫度,便遞給了車外的祝庚,示意往裏頭添兩塊炭。自己盯著楚珩穿好大氅,戴上手套,裹得嚴嚴實實的方才放他下車。

其實問渠閣到武英殿的路不遠,走快一些,半盞茶的時間就到了。楚珩不樂意穿這麽多,但是淩燁卻不準。

“你一著涼,就沒人幫朕看折子了,告假二十天欠的債還沒還上,現在還想接著欠?”

先前從敬誠殿的暖閣去後殿用膳的時候,皇帝就是這麽說的,現在也一樣。

楚珩沒法反駁,只得依言照做。

手爐的炭已經重新添好,祝庚安排了個小內侍提燈送楚珩回去。

淩燁站在原地,凝視著楚珩的背影漸漸融進夜色裏,身邊的宮人侍衛靜默肅立,問渠閣的掌殿已經接到了皇帝駕臨的消息,著急忙慌地領著眾人來迎。祝庚在皇帝身邊低聲提醒了一句,淩燁方收回視線,轉過頭踏上問渠閣的殿階。

與此同時,行至宮道拐角的楚珩回過頭往鑾駕的方向看了一眼,燈火煌煌下,問渠閣的掌殿畢恭畢敬地迎上前來,引著陛下朝閣內走去,成列的侍書女官捧著放書用的托盤,亦步亦趨地跟在陛下身後。

果真是來取書的,楚珩想。

一種介於失落和苦澀之間的難言滋味湧上心頭,楚珩斂回眸光不再看,舉步朝前走去。

夜間的晚風迎面拂來,饒是穿著厚厚的白狐大氅,他還是感覺到了冷,從心底滲出來的,一縷縷地蔓延到四肢百骸,雖不至於讓他通體發寒瑟縮顫抖,但渾身的血液卻都涼了下來。

他喜歡陛下。

尤其回到敬誠殿以後,這種認知越來越清晰。

但是他卻不敢說。陛下坐擁大胤九州山河萬裏,喜歡什麽人都不用猶豫遲疑拐彎抹角,直接了當地告訴那個人便是,如果陛下不講,那大概就是無意。所以即使他有滿腔的喜歡,也還是不能說——如果他將心思挑明,陛下勃然大怒,將他趕走,那麽楚珩連見到淩燁的機會都沒有了。而姬無月更不能,連來帝都要請旨,遑論到皇帝身邊。

內侍的聲音在耳畔響起,楚珩陡然回過神,才發覺武英殿已經到了,殿階離他只有三步遠了,就與平日在敬誠殿,禦前侍墨和陛下之間的距離一樣。

他低下頭,擡腳邁過眼前短短的三步,踏上殿階,楚珩轉過身看著自己輕而易舉走完的路——要是有這麽簡單就好了,他想。

明白得太晚,他已經動心了,滿腔情意覆水難收,可是在敬誠殿裏,楚珩和淩燁之間,他曾經無數次以為的三步之遙,原來一直都是咫尺天涯。

——走不完的。

寒蟾月光掠過殿宇的檐角,映照在他的臉上,楚珩站在原地良久,轉過身默默地朝武英殿裏走去。

一直到戌正兩刻,雲非才終於等到楚珩從外面回來,他急著跟楚珩說套麻袋的事,楚珩前腳剛踏進房間,他後腳就跟了進來。

“你怎麽這麽晚才回來?”雲非隨口問了一句,興沖沖地道,“我找好人了,也打聽清楚徐劭的行程了。臘月初五,千秋朝宴前一天,我們去套徐劭麻袋,把他蒙頭揍一頓,讓這廝連朝宴都去不了,看他還囂不囂張。不過不能帶著陸稷,他那個一根筋的腦袋,成事不足敗事有余,他一去我們都得露餡。”

雲非眉飛色舞地說個不停,楚珩將身上的大氅脫下來疊好放在床頭,垂著眼睛沒有應聲。

其實上次在武館裏,楚珩作為漓山東君的時候,踹完那一腳心裏舒服了些,而且陛下早已經給他出過氣了,被皇帝申飭的滋味可比挨頓揍要難受多了,他現在倒也沒那麽有心找徐劭算賬了。

“不用了吧。”楚珩坐下來倒了杯水,淡淡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