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臘月

一進臘月,整個帝都都變得忙碌起來。

初六就是千秋朝宴,世家王侯雲集,各國使臣匯聚,天朝盛典不容差錯,禮部連同宮裏的六局二十四司忙得腳不沾地,安排籌備朝宴的各項典儀。

朝堂上也沒閑著,要趕著在年前將大事都定下來,等過了臘月二十,中央諸官署就要陸續封印綬、停公務,待上元節後,才會重開官印、正式上朝議政。因此年節休沐前的這段時間,就成了台部府司各級官員一年中最忙碌的時刻。

朝中最近爭來爭去的其實就兩件事。

其一是靖南絲路道,暫且叫停還是改道南隰,這件事是明面上最要緊的。虞疆聖子赫蘭拓刺殺大胤儲君,兩國戰事一觸即發,而兵部原先擬定的絲路道恰好途經虞疆領土,如今不得不推翻重議。

南隰國師鏡雪裏在抵京的第二天,就已經向皇帝和朝臣們傳達了南隰國君的誠意,他們希望靖南絲路道從南隰境內經過,雖然要繞過興陵山脈走上更遠的路途,但是南隰比虞疆勝在安穩——鏡雪裏的意思是,他們將會調動邊境軍來保證整條絲路道的安全暢通,而且願意在關稅上做出讓步。

為此,朝堂上出現了兩種聲音,支持改道者眾,但也有人暗地裏懷疑鏡雪裏與太子遇刺一事有些關聯,因為如果絲路改道事成,南隰將是這件事唯一的受益者。

但天子影衛查過鏡雪裏踏足大胤以後的所有蹤跡,除了在安繁城的時候與敬王見過一面,這位大巫始終沒有任何出格的舉動。而太子遇刺之時,南隰使團所有人的動向都已經處在天子影衛的密切監視之下了。

鏡雪裏到底與刺殺有沒有關系,在只有懷疑而沒有任何蛛絲馬跡的情況下,天子影衛不可能直接去審問南隰的國師,大概就只有抓住赫蘭拓才能知曉。

可蹊蹺的是,盡管大胤如今封鎖國境,清查京畿,可赫蘭拓卻始終不見任何蹤影,就仿佛已經從帝都城中憑空消失了一樣——能躲得過天子影衛的追蹤,顯而易見,帝都有人在幫他。

朝堂上爭論其二,就是明年恩科的主副考官,這是各人心裏最要緊的。雖然各世家嫡系一律上品入仕,但旁支門生如今都得走科舉,誰都想自家更多的子弟授官入朝,所以恩科的幾位主副考官,就成了各世家互不相讓都要爭奪的位子。為此,宣政殿上唇槍舌劍你來我往,吵得不可開交,這景象已經不是一天兩天了。

宮城內外、朝堂上下,每個人都忙得身心俱疲,千秋朝宴前的這幾日似乎格外折磨人,楚珩也是這麽覺得的。

他這幾天過得委實很“艱辛”,原因無他,自從冬月廿九中午,他吃了紅湯暖鍋心腹絞痛後,陛下就嚴格按照程老太醫留的食補方子,一天三頓地看著他吃藥膳。甚至連早膳也不準他在武英殿裏用了,一律都到敬誠殿來,在陛下的眼皮子底下,一碗碗地喝那些摻了藥材的清粥。別說心心念念的片皮烤鴨了,他差點連蝦仁都吃不上了。

這種慘狀一直持續到臘月初五,他和陛下請示說晚上想回一趟露園。

明日就是臘月初六千秋朝宴,皇帝晚上少不得要去一趟慈和宮,提前與太後表表孝心,再跟敬王這些兄弟們一道用頓家宴,做點面子上的功夫。

都是些糟心事,淩燁晚上不能與楚珩一起用晚膳,聽楚珩說要去露園,於是著重叮囑了他兩句要忌口就放他離開了。

雲非在宮門口等楚珩。

他們幾個沒一起去,蘇朗和韓澄邈今日沒進宮,按照約定的時辰,他們倆這會兒已經過去了,葉書離也得從露園出發了。楚珩從敬誠殿出來得晚,雲非等得望眼欲穿,正在宮門口來回踱步,一見著他,二話不說,上了馬車就朝宣平街趕。

楚珩先前沒和他們一起商量,對雲非的安排只知道個大概,見他馬不停蹄地直往那去,不由問了句:“你怎麽知道徐劭今晚一定路過宣平街?”

“我找人打聽清楚了,”雲非遞給楚珩一張胡餅,說,“今天晚上有人在四時食居請徐劭吃飯,蘇朗還幫我確認過。陛下在朝堂上一宣布說明年要開恩科,底下那些士子文人、旁支門生,但凡能在朝中找到門路的,都要提前先打點好關系,晚了可就排不上號了。徐劭現在可是個香餑餑,想請他吃飯的不少,我們這兩天堵他容易。”

楚珩最近一直在敬誠殿看推薦科舉考官的折子,裏頭提嘉勇侯徐遨的委實不多。朝堂上就此事爭吵不斷,至今還未有定論,考官都沒定,這些人請徐劭吃飯做什麽?非要請也該請禮部才是。

雲非咽下胡餅,喝了口水,說道:“科舉是禮部主管的不錯,可是後頭的授官,是留在帝都還是放外任,是吏部管的。徐劭他爹就在吏部,在這事上還是說的上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