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最兇

下午未時兩刻,楚珩從近衛營出來,要繼續去敬誠殿“侍墨”。

出門時才注意到,繼自己在武英殿大門上任的小章已經美滋滋地坐在值房裏了。

小章一眼看見楚珩出來,連忙招手叫住他,從窗子裏探出頭來,抓了一把果脯放在楚珩手裏,神色憐憫語氣同情:“吃點吧,吃一頓少一頓,說不定以後就吃不上了。”

楚珩:“……”

小章不等他開口,又擡手拍了拍他的肩:“不用說了,我們都懂。”然後嘆了口氣,轉頭去躺椅上歪著了。

楚珩手裏拿著武英殿大門特供的果脯,看了一眼值房窗子底下打盹曬太陽的小章,心裏頓時生出了一點羨慕。

今日十六,本是輪到楚珩休沐,但他今天上午才剛陛下被調到禦前任職,頭回面聖又晚了時辰,這會兒實在不敢自作主張不去了——他怕他下午休沐了,明日陛下若是問起來,只需輕飄飄的一句話,以後每個月的今天他就都別再想出宮了。

為長遠計,楚珩只得硬著頭皮繼續過去當值,順便祈禱一下天子影衛首領淩啟依舊不在禦前。

楚珩拈起一塊青梅脯咬在嘴裏,放緩步伐,朝靖章宮的方向走去。

彼時敬誠殿內,淩啟正在與皇帝密稟事宜,書房裏外間都未留人。

“陛下,靖州邊境傳來消息,三個月前,虞疆十六部發生異動,老教王病重,虞疆聖子赫蘭拓暫攝十六部宗政。這位虞疆聖子有個綽號,叫‘噶樂主’,意為‘瘋子’,為人激進。赫蘭拓繼任虞疆教王後,西北絲路道恐會受阻。”

皇帝目光微動,屈指輕輕叩了兩下身前禦案,半晌後淡聲說:“先前蘇朗傳信說下月中旬回帝都,穎國公蘇闕那會兒也要到了。”

“是。”淩啟應聲又道:“臘月初六,太後千秋整壽,世家城主、各路王侯進京祝壽奉禮。穎國公同朔安侯現如今正在四方交界調軍以待中州戒嚴。”

皇帝“嗯”了一聲,音容平靜:“虞疆的事先放著,不急,命靖州總督暫觀其變。另外,既是太後千秋,敬王也該從江錦城回來帝都了。”

淩啟聽見“敬王”兩個字,額角青筋跳了一跳,沉聲道:“近兩年,江錦城無甚異動。但硯溪鐘氏旁支與南隰巫族私下往來一直未有中斷,太後從前與敬王選的正妃鐘氏儀筠,便是南隰大巫鏡雪裏的弟子。此次太後千秋,南隰應當也會派使者前來祝賀。”

皇帝點點頭,示意知曉。

楚珩在踏進靖章宮前終於勉強將手裏的果脯吃完,在宮門前停滯片刻,垂眸斂目走了進去。

行至敬誠殿前,他腳步剛踏上月台,身形微微一頓,注意到上午在書房外間值守的宮人此刻全都站在了殿前。其中還有幾名眼生的天子影衛就站在正殿走廊下,像是在等著什麽人。

楚珩輕輕皺眉,心頭掠起一層不太好的預感。

書房內淩啟神情微有些凝重,肅聲道:“陛下,兩個月前,帝春台的事,韓澄邈已暗查過南山與蒼梧,均未有結果,九州以內,現還剩下兩處。”

帝春台。

楚珩心神緊繃,耳尖微動,放緩了步伐慢吞吞地走向殿門,一片模糊不清中似乎是捕捉到了這三個字。

殿前侍衛見他過來,放低聲音道:“裏頭影首在稟事,禦前這會兒不留人。你下午還要面聖嗎?要不先在這兒等著?不然去偏殿坐會也成。”

淩啟。

楚珩心中微沉,內息在一瞬間收斂到了極致。朝那侍衛道過謝,立刻轉身朝偏殿走去。

才走出幾丈遠,楚珩敏銳地聽見身後傳來殿門啟合的聲音。他皺了皺眉,不動聲色地逐漸加快了腳步。

那侍衛看見淩啟已然出來,急忙想想要叫住楚珩,轉頭才看見楚珩已經快走到了長廊的拐角處。

淩啟順著殿前侍衛的視線隨意瞥了一眼,剛要收回目光,眉心倏然一跳。他心頭一凜,再次定睛看向那個行至拐角處的背影。

方才深不可測的異樣感覺似乎只是一恍神間的錯覺,第二眼看過去時,背影的主人應當只是個剛剛入門武道的初學者。

“過去的那個是誰?”淩啟問。

“哦,他是今天才從武英殿調來禦前的,叫楚珩。”

淩啟點點頭,他記得這個名字,心中異樣的感覺再次打消了些許,帶著等在廊下的影衛,提步朝外走去。

楚珩轉過走廊拐角,靜靜等了一盞茶的時間,看著淩啟的背影消失在靖章宮的殿宇間。

他並不能確定影首下午還會不會再次到敬誠殿來,但是自己人已經到了靖章宮,現在若是回去無疑就是放肆妄為自找麻煩,別說以後每月十六的休沐沒了,那二十杖也不用再繼續記著了。

進退兩難間,楚珩遠遠地看見幾位侍讀學士正朝靖章宮西側的禦書房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