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以下犯上

秦燼過了會兒才道:“我以前沒有帶你吃過火鍋。”

他的語氣在風聲中有一些模糊,夾帶著更多沒有言明的、暗含的意味。

我盯著自己的腳尖,有些不知道說什麽,便只是“嗯”了一聲。

他的確沒有。

這不可否認,雖然原本我尚沒有覺得這是什麽本質上的問題。

我們總是去很高級的餐廳,穿著正式,像模像樣地操著不太方便使用的銀質刀叉,聽著舒緩的音樂,輕聲細語,在有些別扭、高雅、體面的環境下進餐,連方巾該如何使用都有嚴格的講究。

為了不顯得如同個鄉巴佬進城般不識世面,我還特意瞞著他去學過相關的餐桌禮儀,但第一次我同他約會時,在見到桌邊那立著的兩個燕尾服侍者時我仍然出奇地慌張。

我嘆了口氣,說:“剛才桌上我有個同學說的沒錯。”

“我們的確是兩個世界的人。”

“所以你是不是想問我,以前我跟你在一起的時候,其實並不自在?”

秦燼沉靜的眼眸在夜幕深邃的底色下望著我,默認了。

“我沒有那麽覺得。”我說,“我可以配合你、迎合你,我心甘情願,沒覺得委屈。”

秦燼的腳步頓了一下,江邊的風吹過,將他的額發掃過頭頂,高挺的眉骨下的表情似乎有些微弱到近乎完全隱沒於黑暗的動容。

“但我們的確不夠了解,這是事實。你今天第一天知道我愛吃什麽?我最喜歡的火鍋蘸料是什麽味兒的?一點也不稀奇啊。”我道,“過去我在想什麽你關心過嗎?你壓根都懶得關心。”

“反正你仗著我喜歡你。”

我本來沒想抱怨的,我真的沒想。

事情都過去這麽久了,幹嘛呢,指責他不夠愛我?何必呢。

只是也許這些話真的在心裏藏了很久很久了吧,一旦拉開了個口子,後面的就像潮水一樣跟著流出來了,堵都堵不住。

也或許是因為感情其實從一開始就不是一個人的事,如果我們兩人沒法維持在一個真正平衡的位置,那裝模作樣的平靜便終究要被打碎,不過是早點晚點而已。

秦燼很沉默地聽我說完,我插著口袋,腳步停下,站在水聲濤濤的江邊,他也跟著站定。

我們肩並著肩,我目視著前方,面前的水在夜色下也是昏暗的、深不見底的,就像他這個人一樣。

我看起來好像在欣賞江景和燈光,其實在等他應答。

秦燼微微側過身,我不約而同地轉過頭,看進他的眼裏。

他動了動唇,說了三個字:“我會改。”

我微微睜大眼。

我記得他回來不久後曾難得的同我道歉,那時候他好像也是這樣一番神色,有一瞬間叫我信以為真的誠摯。

然而那一刻我只覺得從心底油然而生的荒謬,我不相信這個人會對我存有歉意,如果他真的對自己的所作所為感到抱歉,那當初為什麽還要這麽做呢。

就如現在,我一時間竟不知該如何接話,又該不該再多相信他這一次。

我閃避地轉過目光,異常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那只是個我在慌亂情況的下意識動作。

“別誤會,我只是在以我個人的角度主觀評價以前那些往事而已。”我輕輕地道,“如果有說的不對你就當聽個笑話,我也沒有跟你繼續互相了解的意思。”

“我們現在……只不過是上下員工的關系。”

秦燼半晌沒出聲。

氣氛有點說不出的怪異和尷尬,江邊風越來越大,吹得我有點凍僵了,而且今天我穿得這件外衣的口袋也有些淺,實在不太保暖。

我搓了搓冰冷的手,哈了口氣。

正準備把手收回口袋,秦燼卻在這時牽起我的手,抓著我的手十指相扣,揣進了他暖融融的衣兜裏。

我抽了抽胳膊,卻被他的手指扣著完全無法挪動,我斜睨了他一眼:“你現在是在以下犯上嗎?”

秦燼沒有否認,低著聲音反問:“那陸總,你允許嗎?”

“挺暖和的。”我隨口說,“……就給你個機會吧。”

秦燼便不再動了,我們在衣兜裏安靜地牽著手。

大概是剛過了個整點,江邊果然開始放起了煙花秀,不同顏色的火花時不時在天際炸開。

我們挨在一起看了一會兒,源源不斷的熱意在相貼的掌心和指尖流轉。

這似乎……真的很像一場遲來的約會。

某一時刻,秦燼沉著嗓子忽得出了聲。

“所以,你希望我們之間的關系是怎麽樣的?”他用了我前不久剛剛對其他人說過的話,似乎口吻中帶了點很微弱的自嘲:“朋友?”

我驀地冒出個頗為荒誕的想法,心道秦燼這家夥今天有大半天時間都沉著臉,不會就是為了這句“朋友”吧?

原本我正看煙花看得沉浸,怔了一下,尚不及反應或者深入思考,順口就說:“你好好表現,我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