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開始釣魚的第二天:

郊外,是鞍山。

天地肅清,人煙橘柚。

一場秋雨過後,青山綠水都好像比往日多了幾分夢幻與詩意。

寒武侯的溫泉莊內,一個還未及冠的少年,正努力在窗邊踮起腳,用雙手捧著玉碗,伸過半開的支摘窗,想要去接住出檐而落的山間朝露。少年會弁如星,神清骨秀,像極了不知人間疾苦的太歲之仙。

“積石如玉,列松如翠。”

這本是一句形容臨江水神的詩詞,戲文裏經常會唱到,沒什麽意思,就是莫名讓伺候在少年身邊的三台覺得貼切。

三台是武侯府的家生子,自幼隨父母在莊上長大,最近才被調到少爺身邊伺候。起初聽說要服侍紈絝的三少爺時,三台還有些忐忑,既怕自己愚鈍,惹少爺生氣,又怕自己的良心無法泯滅,當不好少爺為虎作倀的爪牙。

但他怎麽也沒想到,傳聞中拳打掌印幹孫、腳踩禦史妻舅的少爺,竟生了這麽一副弱不勝衣的神仙模樣。

大腦當場叛變。

在相處了幾日後,三台便徹底倒戈了,他覺得三少爺和外面傳的一點都不一樣。紈絝還是紈絝的,只是既不欺男也不霸女,和戲文裏的五陵少年有很大不同。他也說不好到底是哪裏不同,反正就是不一樣。

好比此時此刻。

三少爺寒江雪今天難得起了個大早,卻只是隨性的披了件單薄的外衫,就開始忙著用玉碗去接朝露了。而這些少爺辛苦了許久的成果,最終卻又都被他毫不心疼地倒入了紅泥小爐上的瓷壺中,在升騰而起的雲霧氤氳裏被付諸一炬。

據少爺說,他這樣做,是為了研究到底是用無根之水煮的初茶好喝,還是用登龍聖泉煮的更有味道,亦或者兩者結合才具有競爭之力。

至於他為什麽要這麽做這個研究……

呃,沒什麽特別的原因,就是想而已。

自打穿越以來——是的,寒江雪是穿越的——他就有了大把的金錢和時間,而剛巧他又總會有層出不窮的好奇,那為什麽不去做呢?

簡單來說就是閑的蛋疼。

寒江雪在現代是個無父無母、自己奮鬥的富一代,整日滿腦子不是市值股價,就是金融生意,宛如一個永遠不知疲倦地工作機器。他為資本忙碌了大半輩子,錢也確實掙了不少,可最後卻什麽都沒享受到,因為他早早猝死在了辦公桌上。

心臟驟停那一刻的疲憊,一直跟他來到了這個世界。

他實在是太累了。

這輩子只想活的輕松一點。

當然,在隨心所欲之前,寒江雪還是先了解了一下自己這輩子的身份和處境的,衡量一下他到底有沒有那個當鹹魚的條件。

他這輩子還叫寒江雪,是寒武侯與發妻的老來子,標準的軍二代,家底殷實,手足孝悌。他的老父親是有從龍之功的名將寒起,曾執掌邊疆三十萬大軍,得封武侯,史書留名。若不是舊疾復發,再難上馬,怕不是現在還在保家衛國。

寒老爺子的家庭人口很簡單,上只有八十歲的老母與感情深厚的發妻,下也只有三個孩子。

前面的一兒一女都比寒江雪大上許多,是對個人能力非常優秀的龍鳳胎,誰也沒墮武侯之名。大兒子寒一生自請去了北疆當父母官,與守軍肅王配合默契,一次次擋下了蠻人南下的陰謀;二女兒寒一世巾幗不讓須眉,如今已是大啟唯一一支娘子軍嘯鐵衛的主帥,英姿颯爽,引人折腰。

唯獨寒江雪這個從小養在老太太身邊的,實在是不成器,不要說不肖武侯了,他連兄姊也不像。文不成、武不就,還不以此為恥,反以為榮,紈絝之名響徹大啟。

用寒武侯的原話來說就是——胸無大志,不思進取……沒詞編下去了,算了,老子還是抽死你吧!

寒江雪當時剛穿越,誰也不認識,從床上醒來只問了句“你誰?”,就差點被他爹給揍死。

老爺子雖不復當年勇武,卻依舊有把子打人的力氣。虎目豎瞳,不怒自威,連耳朵都好像變成了背後的飛機耳,拿起皂黑的鞋底子就準備動手:“裝,你再給老子裝。”寒起覺得兒子這是在借病假裝失憶,他才不會上當,“老子就不信鞋(不是錯字)了!”

別人是片葉飛花皆可傷人,寒武侯是官帽朝靴皆可訓子,打起兒子來,那真是手邊有什麽就用什麽。一代武將,墮落如斯。當年教他習武的師父肯定很失望。

寒江雪也不知道自己當時為什麽會覺得他爹是個武將,反正下意識地就這麽以為了,並且還真讓他給蒙對了。

他不僅從身邊人口中東拼西湊的打聽到了家裏的種種,還得知了不少自己過去的“豐功偉績”。就,怎麽說呢,他覺得他說的對啊。

家裏爹娘都這麽厲害了,又有兄姊為繼,他還努力什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