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聖上瞧著自己面前這個女子, 好像是頭一回認識她一般,他看著鄭玉磬的面頰,她的柔弱與美貌極具有欺騙性,將自己騙了無數回。

“溧陽長公主說像我這般的女子多的是, 若是不能在您身邊占有一席之地, 伺候過聖人卻又失寵的女子不是被人送回家, 就是要被送到尼姑庵裏。”

鄭玉磬的聲音逐漸低下去, “我從小便是寄人籬下,受夠了這樣的滋味, 夫家別說是沒了,就是有也不會再要一個受過聖人雨露的妻子,也就只有聖人才是我終身的倚靠, 我不敢懷一個血統存疑的孩子,更怕您將我拋諸腦後,以後就再也不寵幸我了。”

她神色淒楚:“便是貴妃之位,聖人後來照舊也尋了好些女人,您的身邊從不缺少年輕的女子,我一旦有了身孕,您還要我嗎?”

“我與聖人本來就是錯的, 好不容易因為救駕的事情您待我好了些,我也不必再顧及秦家,可以安心侍奉您, 誰想到這個孩子就來了呢?”

鄭玉磬捂著臉軟軟跪倒在地上啜泣, 薄羅衫子都褪了一半, 露出脆弱的頸項與肩窩,增添了楚楚可憐的姿態,“連太醫都說號不準, 我害怕您生氣誤會,可您當時又那麽高興,我以為您是信我的。”

她也顧不上廉恥,低聲道:“我在秦家這麽長時間都沒有過一子半女,只當是他與我的問題,從來也不曾疑心到聖人身上,旅舍便是洗過了身的,道觀裏昏昏沉沉的又被人帶到浴間磋磨,您弄進去那麽多回,我想也不該是旁人的孩子……”

“太醫也勸我,若是沒了這個,以後再想為聖人生育皇嗣便難了,既然有了,聖人又盼著我入宮,皆大歡喜豈不更好?”

她剛剛勉強鎮定心緒,仔細看了看禦案上面的供狀,懷孕的月份時間對不上也是後來的事情,即便是太醫一開始也不敢說準,那個時候她也不知道原來聖上已經給她下了避子湯,而溧陽長公主的口供裏也說起,避子藥是聖上從道觀回宮之後才到了她手中的東西。

皇帝好歹也是有過許多孩子的,不會不知道避子的方式,那該是侍寢之後立刻就要做的,但是聖上那兩日同她燕好不知道有多少次,從她的青澀也能看出來她從未有過這樣的燕好。

“溧陽和你胡說這些做什麽,朕隔幾日便出宮探望你一回,給你帶了多少珍寶哄你高興,你信她,就不知道問一問朕?”

聖上帶了些怒氣,“朕待你原就與旁人不同,若是院使說你流產便不容易再與朕有子嗣,朕也不會絕情如此……”

他哄也哄過,狠話也說了不少,總不能成日都待在道觀裏安撫自己心愛的女子,授意溧陽仔細安撫,但是沒想到溧陽會同她說這些不著邊際的話。

便是從前有後宮嬪妃,但是自從有了她之後便都淡了,除了鐘妍的出現是個變數,他便是沒有清楚自己的心意,也是真心實意寵愛她、呵護她的,不叫別的嬪妃輕視她半分,動輒重罰,六宮女子沒有敢欺辱她的。

“聖人捫心自問,若不是有這些年的相伴,您當年果真會如此嗎?”

鄭玉磬被迫與聖上對視,“您那個時候震怒,殺了好些嬪妃皇嗣,親生無疑尚且如此,我又不是您正經的妃子,您教我怎麽敢惹您生氣?”

“可是這個孩子越來越大,我就越來越舍不得他,元柏是我辛辛苦苦懷了許久的,也是我唯一的血親,我那個時候自知難以母子俱全,皇家又歷來保小,我是有心機,可也只是想、想讓您多疼疼他,若是我沒了,宮中怎會還有真心待他好的女子?”

鄭玉磬面上的酸楚無以復加:“可那樣要命的關頭,您從外面進來要保大,還守了我們母子一天一夜,聖人說您愛我,為我打算余生,要同我一生一世,我都是信了的。”

“您待我的好我都知道,那是天底下的女子都夢寐以求的東西,將心比心,我也真心誠意地愛慕您,”鄭玉磬閉上了雙眼,想了想不知道被顯德帶到哪裏去的元柏,“郎君,我是真心想要和你過一輩子的。”

“我不要做太後,我想和郎君一塊把孩子撫養大,等到他成親生子,若是一旦山陵崩,我也絕對不會獨活!”

聖上聽見她的話稍微一怔,他素來薄情,也不會將血脈放於皇權的前面,也只有在鄭玉磬的身上百般用心,乃至於伏低做小,嬌養寵愛,然而她的恐懼與怯懦,自己知道歸知道,卻不明白怎樣該消除。

人心隔肚皮,自己同她本來便是天差地別的人,互相都存了疑心,然而她三貞九烈的時候一旦過去,有了牽掛的骨肉,就再也生不出為另一個男人去死的勇氣了。

她承認自己存了私心,這也不是什麽大錯,聖上洞悉人心,即便是對自己心愛的人過分苛責,他雖然生氣惱怒,但理智上仍然知道,那個時候的兩個人並不算真心相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