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我給你我的寂寞(第2/2頁)
他甚至騙過了自己,以為自己早已適應了黑暗,不需要光。
講到這裏,江若聽到自己很輕地呼出一口氣。
之所以輕,是因為不想錯過席與風說的每一個字,每一個曾經歷過的瞬間。
聲音通過電話的壓縮,變得有些遠。
忍不住把免提改為聽筒模式,將手機貼在耳邊最近的地方。
席與風說:“你是第一個,發現我在裝睡的人。”
聽到這句話,江若無由地想到那天,席與風送他一間舞蹈室,告訴他:“你眼睛裏有光。”
原來不在乎,並不代表不渴望。
後來發生的事情,江若或有所耳聞,或親眼目睹。
席與風講述的,是他不知道的那些。
“我的母親,死在我十九歲那年。”席與風說,“我從國外趕回家時,她已經到了彌留之際。那兩天她是清醒的,她立下遺囑,把股份轉給我,讓我不要想念她。”
“我沒有保護好她,我必須變得強大。”
江若卻很清楚,此刻聽到的,並不是一個眾人眼中強大的男人輕易會說的話。
席與風徹底卸下防備,甚而有些語無倫次。
“我不想你有事。”
“你走之後,我睡著過幾次,每次都在做同一個夢。夢裏是你的背影,我伸出手,卻怎麽都抓不到。”
所以那天在江若的住處休息,睜開眼看到江若,第一個反應就是抓住他。
“你說得對,我傲慢又自負,總以為一切盡在掌握。可是面對你,我總是會失控,會做一些讓自己後悔的事。”
“每當回想那天,我都會覺得,當時的我,是那麽的面目可憎。”
江若知道他說的是哪一天。
因而一霎屏住呼吸,唯恐錯過接下來的說明。
“對不起。”席與風語速和緩,語氣卻誠懇而堅定,“即便現在已經晚了,我還是想告訴你,那樣做,是為了挽留你。”
“退婚是為了你,把酒要回來也是為了你。把頭像換成你的海報,是因為你喜歡拍電影,你說過,要讓所有人都去看你的電影。”
“如果只要你人回來,我有一萬種方法逼你就範,讓你不得不回到我身邊。”
“可是我不想讓你難過,不想再讓你哭。”
此時太陽已經升起,而江若好像還浸泡在月光下沁涼的湖水裏,每一次呼吸,都能嗅到潮濕、酸澀的氣息。
原來他也會暴露弱點,原來他並不是無所不能。
心臟軟到連對面的靜默都不忍心打斷,繼而等到席與風找回思緒,再度開口。
“你不是玩物,我也不是救世主。愛不是自以為是的給予,更不是單方面的付出。”
提到那個字,頓了頓,席與風問:“你說喜歡隱晦的表白,寄過去的酒,看到了嗎?”
江若下意識搖頭,過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對方看不到,不由失笑。
然後,在席與風看不到的地方,又偷偷地點了點頭。
怎麽會不想看?
拿到那瓶酒的當天,江若就失眠到半夜,不得不爬起來,把那酒瓶拿到燈光下,分辨刻在瓶底的詩句。
幸好這首西語詩江若也曾讀過,覺得熟悉,循著印象上網查閱,果不其然是那首——
Te voy a dar mi soledad,
mi oscuridad, mi corazon esta con hambre;
我給你我的寂寞、我的黑暗、我心的饑渴;
He intentado utilizar la confusion, el peligro, no le sorprendera
我試圖用困惑、危險、失敗來打動你。
然而那頭的席與風確實看不到,因此默認江若還是不肯碰那瓶酒。
索性親口說:“很久以前我就知道,所有讓人失控的都是危險因素,按照商人的慣性思維,首先要做的就是將危險因素排除。可是我不想,如果你就是我的危險因素,我願意為你失控。”
“如果我的失控曾經傷害到你,那並非我的本意。”
“江若……別恨我。”
時光倒轉,回到一年前的這個時候,破碎的開端。
似乎正是從那時的某一刻起,江若讓他多喊幾聲自己的名字之後,幾乎每句話的開頭,席與風都會帶上他的名。
好不容易把電話打通,只喊一次怎麽夠?
於是緊接著,席與風說:“江若,我愛你。”
“我愛你,所以會為你一再、一再的失控……這至少能證明,我在你面前,同樣沒有秘密。”
“江若……”
“我愛你。”
作者有話說:
詩是博爾赫斯的《我用什麽才能留住你》。原版是用英文寫的,為了和小江的表白對應找了西語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