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但是他不能。”

孟家老宅坐落於城東,依山傍水,也是塊寶地,素有紫氣東來的美名。

席與風到的時候,客廳裏沒人在。過了一陣,孟母才從樓上下來,招呼家裏的阿姨沏茶。

兩人坐下聊了幾句。

見席與風把婚前協議拿出來,孟母就沒了好臉色,只勉強維持客氣:“這婚是非退不可了?”

席與風說:“與其耗著,不如趁早解決,也不耽誤孟嵐另覓良緣。”

孟母抿了抿唇,道:“其實我本就不贊成這門婚事,嵐嵐玩心太重,你又是個……”

頓了頓,孟母接著道:“但想著不過是個形式,你們倆沒意見,我們當長輩的也沒什麽可說的。誰想這婚期定下,請柬都發出去了,你偏又改了主意。”

“是我思慮不周,給您添麻煩了。”席與風說,“此事因我而起,若有人談論,就說是孟嵐瞧不上我,將我甩了,以免損害孟家名聲。”

聽了這話,孟母面色稍霽,輕嘆一口氣:“也是難為你了,你父親出了那麽大的事,裏外都需要你操持,很不容易吧。”

席與風見情勢尚可,提了一句股東大會的事,孟母思忖片刻,說:“生意上的事都是你伯父在管,我一向是不參與的。不過既然有股份在嵐嵐手上,自是不希望看到你們集團內部動蕩不定,想來就算礙於身份不能站在你這邊,也不會與你對立為敵。”

話說得很明白——你都不跟我女兒結婚了,我沒理由再幫你。但是既然你家有股份在我這邊,我也不希望它出狀況,因此多半會站中立和稀泥,不讓事情鬧大。

席與風本也沒奢望退婚之後孟家還能幫自己,得到這樣的承諾已經足夠。

又說了些取消婚禮後的收尾事宜,席與風將準備好的筆遞過去,指著協議後面新增的一頁,席成禮簽名旁的空白處:“沒有異議的話,麻煩伯母在這裏簽名。”

孟母仔細閱讀了關於協議取消的相關內容,又嘆了口氣。

“你們這些年輕人啊,一個個的把婚姻當兒戲。”她無奈道,“孟潮也是,去年相親遇到一個各方面都很合適的女孩,本來答應得好好的,後來不知怎麽的又反悔了。”

這事席與風略有耳聞,不過那會兒正趕上蕭茵母子發難,綁架了江若,他實在無暇關心。

“孟潮還年輕,”席與風說,“當下應該以事業為重。”

孟母笑了:“倒也不必安慰我,他在外面有多亂來,我也不是沒聽說。”

說著正要落筆,樓上忽然傳來一串急促的腳步聲。

孟嵐站在樓梯拐角處:“媽,先別給他簽。”接著視線落在席與風身上,幾分嘲諷,“別光顧著哄長輩啊,你對我,就沒什麽要說的了?”

頂層露台,孟嵐站在欄杆旁的一片建築陰影下,任由風吹著裙擺鼓動。

沿樓梯上行時,席與風已然目睹滿地狼藉,證實孟潮說的“能砸的都砸了”所言非虛。

他站在孟嵐身側,靜默半晌,忽聽孟嵐問:“敢跟上來,不怕我抄家夥砸你?”

掃一眼四周,除了鐵藝桌椅,墻根旁的幾盆綠植也可以成為武器。席與風並沒有退卻之意:“該來的總會來,怕也沒用。”

孟嵐笑一聲:“好大的決心啊,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孟嵐是什麽洪水猛獸,席少寧願損失慘重也要躲。”

席與風說:“不是。”

孟嵐轉過頭看向他:“那你為什麽要退婚?”

“我們不適合結婚。我給不了你想要的。”

“你知道我想要什麽?”

這回席與風沒回答,而孟嵐卻能從他清明的眼神中明白,自己的心意已然暴露。

她想笑,張開嘴卻笑不出來。

只好轉過臉去,面向前方蒼茫的天際時,孟嵐冷不丁想起,在同樣的地方,她曾斷言席與風是個冷血動物,就算別人向他示好,他也只當別人對他另有所圖。

現在,她倒寧願自己的判斷不曾失誤,寧願席與風以為她想和他結婚,是對他有所圖。

她也知道這是最後一次機會。

“那你能不能,就當什麽都不知道?”孟嵐問。

“不能。”席與風答。

這一瞬間,孟嵐好像看到了歷史重演。

她喉嚨發苦:“你們這些人,真的很擅長把別人的生活攪得天翻地覆,再拍屁股走人。”

她想到二十二年前,母親生下弟弟孟澤。她的弟弟笑起來那麽可愛,即便他分走了父母的關注,她依然接受了他,並下定決心做一個好姐姐。

可是孟澤失蹤了,之後的許多年,家裏都寂靜得像一座監獄,她不敢大聲說話,不敢放肆大笑,但凡待在家裏,總是要面對母親的眼淚和父親無止盡的嘆息。

後來,她的生命裏出現一名少年。

他總往家裏跑,說是孟潮的朋友,卻和孟潮一點都不一樣。他總是坐在樓梯下的隔間裏,捧一本書,連續幾個小時一言不發,卻總能吸引孟嵐往那邊看,看他在讀什麽書,看他今天有沒有穿校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