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別讓我恨你(第3/4頁)

他以為自己終於從噩夢中走了出來,以為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發展。

“可能命該如此吧。”對此,江若像無數懷才不遇的人一樣,用命運作弄將晦暗往事輕描淡寫,“彭偉彬,還記得這個人嗎?現在應該已經出來了。”

“他是舞團老團長的兒子,我剛進舞團的時候他很照顧我,加上他是舞蹈學院的師兄,我跟他很快就熟悉起來,可能是太缺愛,有段時間我幾乎以為,他對我好……是因為對我有那個意思。”

環在腰上的手臂忽然收緊,像是預感到故事接下來的發展,並非他能承受。

“事實證明,是我自作多情了。”江若停頓一會兒,才繼續說,“後來,他開始頻繁給我介紹所謂的機會,今天和這個會長吃飯,明天和那個院長小酌,每天都是不同的大人物,唯一不變的是助興節目,永遠是我自己編的那支《無名》。”

“我不願意跳,他就拿舞團的興衰存亡求我,給我分析利弊。我心軟了,一再心軟,他就變本加厲,有一回……他在我喝的酒裏下了不幹凈的藥,可能跟你弟給你下的那種差不多。我恢復意識的時候,人已經躺在酒店的床上,衛生間裏有人在洗澡,不知道是哪個協會的會長,還是哪個有意投資舞團的老板……”

“別說了。”席與風再度開口,“江若,別說了。”

江若卻還是笑,哪怕笑容慘白如紙:“那次我僥幸逃脫了,付出的代價是被舞團開除。後來的事你大概都知道了,彭偉彬惡人先告狀,到處散播我為了上位爬床的事,弄得我在圈子裏混不下去。為了逼我就範,他在我宿舍的枕頭底下放毒品……被警察帶走的時候,我在學校已經身敗名裂,曾經器重我的老師,連我的電話都不願意接。”

“接下來就是那段黑料視頻了。我的生活費都靠自己掙,沒了舞台就等於沒了收入來源,好不容易在影視城找到工作,彭偉彬還跑來鬧事,告訴周圍的人我是個誰的床都爬的婊子,想故技重施把我名聲搞臭……我實在太怕失去工作,一氣之下就打了他,結果是他進醫院,我被刑事拘留,出來的時候接到學校的開除通知,徹底沒了去處。”

外面雨聲漸漸停息,江若睜開眼,望著玻璃上殘留的水滴,再透過它們看遠處的零星燈火。

“再後來,我遇到了你。”

江若能聽到席與風略顯粗重的呼吸聲,亦能感覺到圈住自己的手臂有多麽用力。

“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像做夢一樣。你抱我,吻我,說想我,在意我受的哪怕一丁點小傷,送我禮物,讓我睡在柔軟的床上……給我一個,像極了家的地方。”

說到這裏,江若哽咽了下,視野又變得迷離,什麽都看不清。

真奇怪啊,剛才把傷口一層層撕開,那麽疼,他都忍著沒有掉眼淚。

他聽見席與風說:“這裏就是你的家。”

江若搖頭:“不,這裏不是我的家,是另一個牢籠,是你把我圈養起來的地方。”

“從頭至尾,你都把自己放在金主的位置上,把我當成玩物……這麽做本也沒錯,你花錢我陪睡,各取所需的關系。所以錯在我,錯在我對你動了真心,錯在我不自量力,產生了想獨占你的卑劣心思。”

“不是……”

江若沒給席與風機會,堅持要把話說完:“你總問我要什麽,可是我要了,你又沒法給。你剛才那樣對我,和隨意踐踏我的那些人,有什麽區別?我好不容易擺脫那些流言蜚語,你又要把我拉回去繼續承受,你和他們,又有什麽區別?”

吸了吸鼻子,眼淚卻更洶湧。

身後繞過來一只手,原本幹燥的手掌貼上江若的眼皮,濕漉漉的睫毛戳在掌心,已然分不清是誰在顫抖。

最後的最後,江若還是擡起手,握住席與風的手腕,試圖拉動,將最後一點聯系分開。

“現在,夢該醒了。”他最後一次喚他的名,“席與風,放手吧。”

“別讓我恨你。”

天快亮的時候,躺在床上的席與風閉著眼睛,聽到一些聲音。

有人從床上下去,沒穿鞋,赤腳踩在地板上,腳步輕盈如同舞步。

接著是窸窸窣窣穿衣服的動靜,中途嗒啦一聲輕響,某種金屬鏈條解開搭扣,掉落在地上的聲音。

讓席與風更加用力閉緊眼睛,唯恐看見什麽,又控制不住自己,想要改變主意。

隨著那道沉甸甸的雙開門在身後關上,江若呼吸一口外面的空氣,按電梯下樓。

電梯轎廂裏有一整面鏡子,江若看著鏡子裏狼狽得像個逃犯的自己,嘴唇破皮,脖頸有傷,連手腕都留下一圈刺目紅痕。

但它們終究會消失,好比曾經戴在他腳腕的鏈子,在應聲落地的那一刻,是妄想的收束,也預示著自由的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