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想不想我

約莫半小時後,緊閉的門再度打開。

那罵罵咧咧的女人已經不在了,連同她扔在地上的高跟鞋。

小區安保負責人正向席與風道歉,表示剛才調過監控,發現這位女士是跟著其他住戶溜進來的,因為上不去電梯直接爬的樓梯。並誠懇表示即便如此他們仍有不可推卸的責任,今後會加強小區的安全管理,以保不再出現此類問題。

後續交涉幾乎都是施明煦在做,席與風一言不發。只在那負責人請求進屋檢查安全狀況時,冷聲拒絕道:“不必了。”

那負責人便也不強求,留了緊急聯系方式,便帶著幾名保安離開了。

進屋前,施明煦擔憂道:“蕭女士行事魯莽出格,要是下次她又用這種下三爛手段……”

“讓她用。”席與風說,“她怎麽做,我怎麽還回去。”

“那如果老席總再責問起來……”

“那就讓蕭茵把剛才說過的話,當著席成禮的面再說一遍。”

說著,席與風無甚情緒地笑一聲:“只要她有這個膽。”

江若守在門口,看著兩人討論完,又說了些工作上的事。

直到施明煦走了,門關上,江若才上前去,拉著席與風在沙發上坐下。

察覺他的意圖,席與風要站起來:“我還有事,晚餐你自己吃,冰箱裏有——”

“坐好別動。”江若背對著沙發,蹲在電視機櫃前翻找什麽東西,“我吃過了,不用你操心。”

“……”

等江若拎著藥箱返回,從裏面翻找出碘酒、棉簽和創可貼,席與風忍不住皺眉:“一點小傷,不用——”

“怎麽不用?要是感染了怎麽辦?”又找出一盒退燒藥拍在茶幾上,江若拿著酒精和棉簽站起來,按住席與風的肩,“不準亂動。”

席與風再度:“……”

和強硬的態度不同,江若上藥的動作堪稱小心翼翼。

傷在左邊臉側,被蕭茵的長指甲劃了一道口子,江若一邊用蘸了酒精的棉簽在傷口上輕輕塗抹,一邊回想當時席與風反身將自己護住的場景,心臟如同被泡在一汪溫泉裏,軟得不可思議。

還夾雜著一種難以言明的酸楚。

從聽聞席家的所謂“豪門秘辛”,到席與風被他那位好弟弟下藥,江若就猜到他的處境並不樂觀。

後來親眼目睹他的繼母數次上門挑釁,甚至說出那樣不堪入耳的話……作為旁觀者,江若心驚的同時尚且覺得紮心,席與風作為當事人,又該作何感想?

或許他也曾憤懣不解過,困苦掙紮過,然而隨著時間不斷推進,最後只剩一種無法與世界、與自己和解的固執。

原來不是過剩的防備心,而是自我保護的方式。

江若從未有哪一刻覺得,自己離那個總是在黑暗中孤獨地點燃一支煙的男人,這麽近。

而席與風,像是知道他在想什麽,直視他的眼睛,問:“都聽到了?”

不知該如何回答,江若選擇沉默。

上完藥,江若撕開創可貼蓋住那張優越到不真實的臉上唯一的傷口,接著摳出兩粒膠囊,連同水杯一起遞過去。

似曾相識的勸藥場面,讓席與風有種作為弱者受人照顧的不適感。

他下意識別開臉逃避,又聽到江若威脅似的說:“你要是不吃,我現在立刻打120,喊救護車把你拉去醫院。”

按往日裏江若張揚不羈的行事作風,席與風相信他說得出做得到。

有種被逼上絕路的煩悶,席與風接過江若手中的膠囊,扔進嘴裏,一股腦咽了下去。

江若又遞水過去,讓他潤潤嗓子,面上終於有了笑意:“這才——就對了嘛。”

雖然臨到嘴邊改了口,席與風卻隱約能猜到,江若想說的是,這才乖。

越發令不適感擴大,等坐在床上,伸手要去夠床頭的筆記本電腦,被江若一把按住手阻攔,席與風的臉色已陰霾密布:“你別管我。”

“那你也別管我管你。”江若橫豎都有理,“一天晚上不工作,你們公司就要癱瘓?還是今晚少看幾份文件,明天地球就不會轉了?”

席與風說不過他,索性收回手,躺了下去。

江若又露出那種“這才乖”的欣慰表情,俯身給席與風掖好被角,指腹滑過側臉,帶來一陣細微的麻癢。

席與風閉上眼睛,聽見一道溫軟聲音:“好了,我什麽都沒聽見,現在可以放心睡了吧?”

許是聽進去這句話,加之還發著燒,席與風暫時擺脫失眠症困擾,這一覺睡得很沉。

甚至做了個夢。

不過與其說是夢,不如說是記憶中片段的重現。

席與風看見一個七八歲的小男孩,獨自一人坐在偌大的庭院中央,面向大門方向,眼睛一眨也不眨,像在等什麽人。

頭頂烏雲堆積,大雨忽至,保姆模樣的女人撐傘出來喊他進去,他不肯,非要在這裏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