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裂痕

待意識到席與風聽到了自己和陳沐新的對話,江若立刻就明白了“下家”的意思。

腦中掀起一陣嗡鳴,暫且來不及體味心情,江若就脫口而出道:“今天劇組聚餐,我不知道他會來。”

說完他自己先一凜。這話正好坐實早前就知道陳沐新對他有好感,而席與風從頭至尾都被蒙在鼓裏。

果不其然,席與風的神色變得更冷。他又哼笑了聲:“怎麽,他能給你的資源更多?”

江若只覺得徹骨的寒意漫上心頭。他不知道席與風聽見了多少,或者說有沒有聽到他的拒絕,眼下也沒了再解釋的沖動。

因為從沒有哪一刻讓他如此清晰地明白,自己在席與風眼裏不過是一件待價而沽的商品。席與風眼神裏隱約的慍怒,不過是因為他花大價錢買下的金絲雀,總是不聽話而已。

扭頭看了會兒窗外,轉過來時,江若面上已然帶了笑:“也許吧,不過席總恐怕弄錯了,他和你不一樣。他想給我的,可不是我和你這樣的關系。”

聽到“不一樣”時,席與風擡眼看過去,江若微笑著,眼神卻木然。

像是回到最初,打算用錢將他打發時,一瞬自嘲之後的無悲無喜。

說出來的話亦是夾槍帶棒的疏離。見席與風不言語,江若發問:“還是說,需要我向席總解釋一下‘追求’的含義?”

車子在黑夜中疾行,無人知道它要去往何方。

沉默太久,江若深吸一口氣,說:“去酒店,還是就在這裏?”

說完他看到前面在開車的老劉身形明顯一頓,大約是沒見過這麽狂野的路數。

席與風向來不喜他說這些輕浮的話,當即蹙眉,臉色也更差。

卻讓江若覺得痛快。許是今晚喝的兩杯酒終於發揮作用,江若不依不饒地追問:“席總大老遠跑這兒來,不就是為了——”

左邊車窗降下,馬路上嘈雜的聲音霎時將說話聲遮蓋。

最後的“上我嗎”三個字被消音,江若勾了下唇角,像是在笑席與風打開車窗掩耳盜鈴的行為,更像是在笑自己。

“既然不做——”呼呼的風聲中,江若拔高嗓門,“那讓我下車吧!”

這車裏他一刻也待不下去。

橫豎已經不識擡舉,何不幹脆任性到底。

車是在什麽時候掉頭的,江若不記得了。

回到那個巷口時剛過十一點,隔著窗戶望出去,天是墨藍色的。

上車時有人替他開門,下車卻沒那麽好的待遇。

席與風坐在車上沒動,江若下車後扶著車門,想了想,還是彎腰對車裏的人說:“下次找我不必這樣勞師動眾地過來,您打個電話,我上門服務。”

將車門甩上之前,江若看見老劉扭身,似要喊住他說點什麽,剛出聲就被席與風阻止。

明明剛才都沒說話,他的嗓音卻似有幾分疲憊:“走吧。”

目送黑色的車消失在夜色中,江若又在原地站了一會兒。

走進巷子裏,腳步反而快起來,生怕自己忍不住轉身似的。

拐個彎,在那遍布藤蔓的墻邊,一只在黑暗中格外顯眼的白貓蹲在那裏,圓溜溜的一雙眼睛盯著突然出現的人,毫不畏懼。

江若放慢腳步,然後走上前。

這只波斯貓顯然是家養的,皮毛水滑,瞳孔明亮,江若到它面前時,它甩著毛尾巴“喵”一聲,似在告誡愚蠢的人類不要打擾它曬月亮。

江若便沒再上前,而是擡頭。

天空又變成煙青色,宛如溶解了那些不知所起的怒火和無人知曉的苦澀。

秋天的短暫似乎滲透進了每個時間段,一晃五天過去,江若最後一場戲拍完,正式從《懸崖》劇組殺青。

由於只是個配角,而且拍攝工作還在繼續,江若婉拒了劇組同事要給他辦殺青宴的好意,最後叫一車水果飲料送到劇組,和眾人道完別,便背上包離開了。

陳沐新三天前觀摩完就走了,倒省了再同他打交道的麻煩,

江若沒有立刻回楓城,而是拿著通行證,去與廣市一海之隔的港市逛了一圈。

通行證是簽經濟約之初就辦好的,連同護照一起。鄭依婷說以後少不得世界各地到處跑,提前準備總不會錯。

起初沒打算來,是林曉聽說他要去南方拍戲,問他能不能幫忙代購她看中很久的包,國內專櫃價格太高,她又太忙抽不出空出境去買。想著就在旁邊跑一趟不算麻煩,江若便應了。

來前他把這事告訴過席與風,當時席與風睨他一眼,問:“收代購費了嗎?”

江若聽了這話的反應則是:“你竟然還知道代購費?!”

那會兒兩人剛做完,躺在床上,江若故意挨身邊的人很近,側著身體,額角貼著他的肩膀。

不過比起那微不足道的一點溫度,讓江若記得更清楚的,是當他說沒去過港市之後,席與風對那裏道路窄樓宇高的描述,以及隨口的一句:“以後帶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