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開春後, 邊城早上還很冷,馬永江從炕上爬起來,喝口稀飯, 先去喂馬喂羊。

把甜秸稈倒在地上, 羊低頭開始吃, 馬永江正要走,突然停下來, 盯著羊肚子看了半天,面上陰晴不定。

李青文和李青宏正在把二池鎬子上面的泥往下哢嚓,就看到馬永江急匆匆跑回來,“不、不好了,羊好像病了。”

倆人嚇了一跳, 這羊可是他們不遠千裏趕來的,好不容易熬過冬天, 咋開春的時候倒下了。

丟下手裏的東西, 倆人飛奔著去了馬廄旁邊, 李青文還在想周瑤會不會給羊看病, 李青宏轉悠了一圈, 道:“沒事, 羊揣羔子了。”

“啊?沒事就好,沒事就好……”馬永江臉紅了,盡量給自己找補道:“我們家那邊沒有養羊的, 沒見過羊生崽, 我答應青風照看它們, 生怕有一點閃失。”

李青宏點頭, 用秸稈和枯草把這個小羊圈墊一墊。

三只母羊都揣崽了, 肚子有的大有的小, 它們看上去比人跟早的適應了邊城的氣候。

雪還沒完全化完,邊城起風了。

出去巡防的流犯終於回來了,但等待他們的不是休息,而是迫在眉睫的春種。

江淙他們和一些官兵沒回來,聽說去了更北邊,順利的話一兩個月後才能到營地,不順利的話就沒準了。

這荒野上,沒有樹,沒有石頭,開荒不難,就是墾完得把草根給撿出去,放在地頭曬幹,要不這玩意可頑強,沾點泥土就能再長出來。

劉家倆兄弟和郭大永他們每人先開了十五畝,一行人開了三百多畝,聽起來嚇人,但七張犁杖下地,也就是幾天的事。

秋天開荒翻地是最好的,但是他們錯過了,今年的產量必定得少,即便是打同樣數目袋子的糧食,一袋子糧食也得比李茂群他們的輕個幾斤到十幾斤。

這是他們種了那麽多年地的經驗。

陳文正給亂糟糟的流民分配地,結果一過來就看到他們這平整好了上千畝地,砸了半天嘴,“唉,一看就是老把式,這地整的看著心裏就舒坦。”

他問李青文還缺啥東西不,李青文說要是有多余的犁杖,先借兩張用用。

陳文不但給他拿了四張犁,還牽來了馬,不過可多說了幾句,這馬跟牛不一樣,地裏太重的活得慢點。

他不說,李茂賢他們也會注意,馬在地裏幹倆時辰就會撤下籠套,放在地頭歇著,晌午和晚上會把炒熟的大豆給牛馬喂。

春種和秋收牲口料必須得給足,要不累壞身子骨。

開荒翻出來的地不馬上種,先讓底下的土曬曬太陽,犁杖返過去種蔣立平他們的地。

李茂賢在前頭扶犁杖,李青宏在後頭點籽。點籽的東西是李茂賢做的,用樺樹皮卷著縫出一個半人高胳膊粗細的筒,下頭封上嘴,只留出幾個孔,上頭用樹皮弄出一個鬥,這樣每次能多裝點種子。

把種子倒進這個籽葫蘆裏面,一手拿著籽葫葫蘆,另外拿著一個木棍,邊走便敲打樹皮筒,種子就會從前頭的孔蹦到壟溝裏。

這樣可比人抓著種子一粒兩粒往地裏扔快多了。

籽葫蘆通體都是樺樹皮做的,不重,但是裏面放了兩三斤種子後,乍一拎,覺得輕松,要是單手擒著這東西,從地頭走到地尾,再從地尾回到地頭,那胳膊就酸了。

別說李青文,就是馬永江也幹不了這活。

當然,倆人也沒閑著,差不多種了十幾二十幾根壟後,就要套牲口拉上一根木頭。騾子往前走,木頭在地上拖著,會把高高的攏背給趟平,壟背上的土埋到壟溝裏,這樣風就不會把裏面的種子給吹跑了。

這個活是最輕省的,但是想到要用這麽長的木頭,趟平一千多畝地,李青文眼前一陣陣發黑。

馬永江跟在他後頭,牽著牲口打滾子,這是種地的最後一個活。

光把種子埋在土下不行,還有縫隙,透風,得用石頭滾子滾過一遍,把土壓實,這叫保墒。

壓的土裏面的濕氣不會被風刮跑,又壓出了壟溝和壟背,下雨後雨水容易存在溝裏。

馬永江去年種地就哎喲了一年,今年好多了,倒不是不累,而是硬挺著。

李青風冒著性命危險替他巡防,他要是種地都要死要活,那也太丟人了。

他難得硬了幾天骨頭,結果累倒了,手腳發軟,站著都費勁。

他從前沒受過累,冷不丁幹這重活,難免遭不住,去年他們四十多個人,他幹一會兒混一會兒,跟在後頭稀裏糊塗的就幹完了。

今年人少,地更多了,雖然李茂賢照看他,但也沒扛住。

李茂賢讓他歇著,馬永江眼睛都紅了,暗恨自己沒用。

李茂群他們都勸,活得慢慢學,李青宏都是從小開始幹的,這樣都吃力,他這種從前沒種過地的,能撐到現在就很難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