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八二章 燈塔。

碰觸到紀詢臉頰的手指,帶起了過電似的暖意,可這種安然的溫暖只在霍染因手指上停留一瞬,一瞬之後,紀詢被拖出海中,拖上甲板。

眼睜睜看著這一幕,錯手而過的憤懣差點讓霍染因失去理智,企圖上浮抓住紀詢,或者跟紀詢一起被抓上去。

但是沒有意義,沒有價值。

浮上水面,不會對現有的局勢有任何幫助,只會讓他和紀詢一起,落入敵人的手中。

他將自己埋在水裏。

窒息。

伴著他成長,根深蒂固纏繞他的弱點,在這時候仿佛又變成了優點。

他能夠長長的,長長的潛伏在海裏。

讓冰冷的海水,四面環繞著他,於昏昏惑惑的水域裏,強迫自己將因為無法解救紀詢的自責和懊悔,一點點吞咽下去,如同吞咽一片片刀片。

沒有意義。

糾纏失敗,沒有意義。

冷靜點。

冷靜點。

你是來救紀詢,不是來跟紀詢一起死的,一起死不難。

最艱難的,是等待。

眼睜睜的等待。

等待著可能出現的機會,和可能出現的厄運。

可是還得等待。

等待下一個的機會。

海面上的燈光,越來越亮了,間歇似的,亮一亮。

透過海水,霍染因似乎看見遠處的船,只是剪影般的一片,但是綴著許多燈,像是被群星次第點綴,在瓢潑大雨氳出的朦朧霧氣裏,迸射著細密的十字星閃。

不是警方的船。

又一會,一片小的陰影出現。

那道影子,以非常快的速度,向這裏行駛,於海面刺出一串白浪。

海水的冷意,開始穿透肌理,浸潤霍染因的骨頭,沒有穿著救生衣的他,在與海浪的搏鬥中消耗了太多的力氣。

他閉上眼睛,用力揮去身體上的疲倦。

繼續等。

等船從他上方經過,懸停在不遠處。

他模糊看見有什麽東西射了上去,有點聲音,聽不真切,水阻隔了聲音的傳播。

不過……

霍染因趁著甲板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必然集中在接駁船的時候,浮上海面,換氣呼吸,同時集中注意,快速思考。

對面船只派接駁船下來,顯然是回應柳先生的求援。

柳先生年老力衰,應當不會自己下來……必然會將保鏢派下來。

他看見了,射上去的是繩梯,下來的,會是保鏢。

柳先生派保鏢下來,開出一段距離,在沒有信號屏蔽的地方向外界求援?

不,在紀詢已經拖延到的現在,再向外頭求援,恐怕柳先生的人來得再快,也沒有警方來得快。

所以,柳先生直接搶船。

搶到船,把船開走,開離這裏,自警方眼皮子底下逃脫,再聯絡救援。

而後東山再起。

繩梯動了。

霍染因立刻潛回海裏,伸手摸槍。

槍,固定在他的手臂內側。

他手腕一彎一抹,沉沉的鐵塊,已經握入掌心。

他依然等待著。

悄悄摸到接駁船下,等待著。

沒有救生衣,無時無刻都在與海浪搏鬥的霍染因,感覺到原本輕盈的身體,像是被綁了無數重物,直愣愣地向下墜,而周圍的海水,也似乎伸出無數只觸手,將他往下壓。

他等到了。

兩聲重響,響在接駁船上,接駁船非常明顯地搖晃了一下。

兩下,兩個保鏢!

霍染因雙足用力一蹬,浮出水面,天色漆黑,跳上船的保鏢還在狂喜之中,剛剛拔出槍要對開船的人下手,沒有想到水面忽然浮起個人!

霍染因接連兩槍,射中船上兩個保鏢的小腿。

劇烈的哀嚎瞬間刺破空氣,正要朝船員下手的保鏢,跌倒在接駁船中,但他們沒有喪失反抗的力氣,相反,疼痛激發了他們的兇性,兩個保鏢齊齊調轉槍頭,沖霍染因所在的位置一通掃射!

霍染因已經迅速沉入海中。

亂槍射出的子彈,幾乎織成一張網,最近的一處網眼,便自霍染因眼睫前的一分飛過。

霍染因猛地閉上眼睛。

眼前一片漆黑,他沒有停下。

等他再張開眼睛,依然能夠看見模模糊糊的海水的時候,才知道自己並沒有瞎。

這時他潛遊到接駁船的另一側,不耽擱任何時間,他無聲上浮。

兩個保鏢,還在朝他原先的位置設計。

憤怒和疼痛一起,燒灼了他們的理智。

霍染因的手搭在船沿,他驀然用力,翻身上船,隨後用全力將一個保鏢撞下海中,可船上還剩下一個保鏢,以及抱頭縮在一邊的船員。

霍染因正要拔槍,保鏢卻反應過來,沒有動槍,反而迅速用身體撞過來,將霍染因撞倒在船,隨後保鏢擡槍——

千鈞一發,力量流失過多的霍染因勉強擡手,將槍口一撞,子彈從他的腦袋上空飛過。

他再奮力一踹,把保鏢踹開,拔出藏在身上的匕首,抵著保鏢的脖頸,角力著,將人弄翻入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