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四七章 前夜(1)
上了巨輪,進入甬道之後,先有個服務生過來收救生衣。
紀詢脫下救生衣,目光掃了掃拿來堆放救生衣的大推車,沒有停留,繼續往前。
猩紅的長毯,滿是掛畫的走廊,兩扇宛若宮殿大門的門扉,以及當大門開啟之後,那些嫻靜安座,宛若花園中姹紫嫣紅的群花一樣盛放的年輕女性。
這些都和孟負山之前描述相吻合。
紀詢單手插在兜裏,身上沒有帶任何東西的他順利地通過安檢。
但他背後的那位,不知身上的什麽東西觸發了警報,警報響起的刹那,西服保安從紀詢眼見的各個樓層閃出影子。
乍眼看去,人不算太多,設備很齊全,頭上有監控,安保人員也配備耳麥,能隨時聯絡,機動性很強。
槍支,當然也有。
紀詢的目光輕輕自這些人的腰側掃過。畢竟這是個老板都能夠拿槍射殺女性的地方。但看得出來,不是每一個保安都配置槍械。可以理解,槍械管制嚴,船主人只要保證自己擁有絕對武力就夠了,又不是黑幫火並,沒有必要給每一個人都武裝到牙齒。
這對他們,倒是個不算壞到底的消息。
“錢先生,您最近都不怎麽來,鈴鈴等您很久了。”親切聲音喚回紀詢的注意。
他向前一看,一位眼上蒙著布的年輕女性被侍者牽著手,送到他面前。
這是女性下巴尖尖,唇珠艷紅飽滿,裸露在外的皮膚像雪一樣素白,和她現在穿的紅草莓刺繡衣服相映成彰。雪地裏的草莓,紅的越紅,白的越白,白的可憐,紅的可愛。
紀詢還在觀察著周圍的情況,只有極少的注意力放在女性身上。直到她走近他,蒙眼的布下,露出一顆若隱若現的淚痣。
和霍染因的位置相同、一模一樣的淚痣。
紀詢晃了下神,但更快的,警覺的浪潮自心中洶湧而起。
每個老板在剛上船的時候都會被派發一個女人,但不是每個老板都擁有女人——他們在船上,可能將她送走、輸掉、殺死……以各種方式“失去”她。
但很不幸,錢先生並不在失去女人的那批人中。
這是“錢先生”的女人,不是他的,但他現在是“錢先生”,這個女人,會發現異樣嗎?
紀詢的肌肉微微緊繃,表面則渾若無事,伸了胳膊讓鈴鈴挽著。
“先生帶我進房間吧。”她依偎過來,如同風鈴的聲音裏藏著馨香,“晚宴會在兩個小時後開始,這一個小時裏,先生可以沐浴休息,洗去旅途疲憊。”
“這麽熱鬧的時候,休息什麽?”紀詢說,“和我逛逛這艘船。”
鈴鈴低下頭,嘴角帶著縹緲的微笑。
“好啊。”她說。這裏的女人,沒有被教會說“不”。
挽著鈴鈴,紀詢坐上電梯。
船體上下共五層板,甲板下兩層,甲板上三層半,最高半層是船主人柳先生的專屬地盤。紀詢慢悠悠地在上三層來回走動著,他也不著急,健身房裏看看器材,高爾夫場中揮上兩杆,咖啡廳裏觀賞觀賞深藍近黑的海平面。
這中間裏,當然也和各處的侍應聊聊天,暗暗記下碰見的每一個保安出現的時間。
整個過程中,鈴鈴始終安靜,她像是個裝上發條,關節靈活的玩偶,主人一個指令,她一個動作,除此以外,她連臉上的表情都不會變化。初見時的縹緲微笑,直到現在還在她臉上。紀詢的臉,由面具遮住,她的臉,則由固定的表情覆蓋。
直到他們坐在甲板上的咖啡廳,海面的涼風像遠道而來的調皮精靈,環繞著他們。
鈴鈴的聲音才忽然響起:“先生和過去不太一樣了。”
“哪裏不一樣?”紀詢三層的注意力,始終放在鈴鈴身上。
“味道不太一樣。”鈴鈴靠近了,輕輕嗅他。和裙子布料一樣的蒙眼布橫在她眼睛上方,草莓的藤蔓像彎曲的鎖鏈,搭沿著空氣,攀蔓來纏繞紀詢,“先生身上,多了一股堅果味。是咖啡的味道……不,好像不是……是煙的味道。”
現在想這些可能不太合時宜,不過紀詢還是想到:
第二次了。如果真能全須全尾下了船,怎麽也得盯著孟負山把煙給戒了。
“鼻子真靈。”胡思亂想不耽誤紀詢的回答,“近來抽煙了,生意不好做,壓力大。”
他聽過錢先生的聲音,自信能夠仿個八九不離十。
至於他們的身材,細節處肯定是有所出入的,但他又不和鈴鈴貼身相處,鈴鈴碰不到那些地方,何況鈴鈴真的記得兩三個月見一回的男人身材上的每處細節嗎?
鈴鈴坐正身體,兩手虛虛放在小腹前,恢復嫻靜文雅的姿態。
她安慰紀詢:“先生,別煩心,人活著,什麽坎都邁得過。”
紀詢敷衍應了聲。
她又說:“能看見,世界怎樣都是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