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八一章 傷痕之上花與月。

“值得嗎?”

紀詢講完的許久,副隊終於開口,他臉色不太好看。

“受害者一下變成了加害者,還要被繩之以法……辭職也好,跟我們舉報也好,何必走到這一步!”

“辭的了嗎?”趙霧回想起自己去老胡別墅裏看到的老太太的一堆親戚兒女,冷笑回答,“當媽的在別人家裏幹保姆受了這麽多委屈,我看他們一個沒有發現,或者當沒發現,等到有分財產的可能了,倒是齊聚一堂合家歡了。”

紀詢多補充兩句:

“梅奶奶的唯一同盟是胡錚。但胡錚真的希望梅奶奶和老胡在一起嗎?胡錚對財產額外貪婪,為此都不在意父親是不是死於非命。可以推斷,他不樂意老少戀,恐怕也不會樂意黃昏戀,這兩種戀情到最後都是在分薄他的遺產。這種同盟,也僅是面對藍蘭時,虛偽而敷衍的退而求其次。”

“一個老人,像一件次等品,被隨意的擺弄比較。如果梅奶奶還年輕,大家自然會意識到她在在意,她會不滿;但她是個老人,於是人們見到的只是那張皺紋遍布的臉,想當然認為年老合該包容一切。”

“可年老是不會稀釋殺意的。”

紀詢淡淡說:

“對她而言,比之承擔殺人罪惡,比被繩之以法要求償命更為恐怖的,是在一年又一年的老去中,被人無視,變作透明,變作次等品吧。”

“但她還是人。

“所以,如果只剩一種方法讓她再度獲得尊嚴,殺人也無所謂。”

“好了,演講落幕,故事結束。”紀詢詼諧地沖著大家一鞠躬,“現在,真相將由你們來記錄。”

“……稍等下,抱歉。”趙霧站起來,“我出去抽根煙。”

“我去上個廁所。”副隊也站起來。

其余隊員也是,有些站起來,有些還坐著。

但每一個人興致都不太高昂,似乎誰都沒有產生終於能夠破案了的慶幸與放松。

理所當然的,故事裏總是愛憎分明,但到了現實之中,總有太多的無可奈何,陰差陽錯,唏噓悵然。

琴市眾人沉默透氣的時間裏,霍染因突然伸手,將紀詢拉了出去。

紀詢自然順從。

他一邊跟著霍染因,一邊摸著自己的口袋。

剛剛霍染因帶給他的熱可可的威力已經在破解謎題的演講過程中消耗殆盡,他逐漸萎靡起來,又開始想吃點高熱量的東西來給腦袋充充能,糖果,巧克力,哪怕話梅也可以,反正要來點。

可惜兜比臉幹凈,除了手機,什麽都沒有。

說來也怪,明明這麽需要小零食,但他好像從來不記得自己攜帶。可能總覺得只要到了關鍵時刻,就一定會有人貼心的帶著這些東西出現在他眼前……

念頭才至,霍染因突然停下腳步。

紀詢擡頭一看,他們已經到了警局的防火通道樓梯間,一個平常不怎麽被人使用的地方。

“怎麽?……”

他剛剛出聲,霍染因已如一陣冷風般撲了上來。

風旋停。

繼而化作火,火焰襲上他的口唇。

宛如一口度數極高的伏特加進入唇舌,眨眼就將紀詢剛剛對糖果的渴望沖得一幹二凈,他帶著一絲酒後的暈眩和享受,在接吻的間隙裏說:

“怎麽了?突然這麽激動……”

“解謎的你最誘人。”霍染因踩著紀詢的聲線回答。

從頭到尾,他看著在眾人面前侃侃而談的紀詢,自信,張揚,成熟,深邃。

他理所當然地被折服,再被蠱惑,再燃起燎原之火。

只要相處久了,誰都會明白紀詢的魅力,接著便如群星逐月,眾流向海,一切都自然而然。

但並非所有人都有他的幸運。

他擁抱紀詢,甚至肆意褻玩。

霍染因惡劣想,他不給紀詢逃走的機會,先重重咬下,再輕柔撫觸。

室外,別人的地盤,正經場所,隨時都可能被人看見撞到。

連接的關鍵詞閃過紀詢的腦海。

微涼的夜風自後打擊他的背脊,天空上明亮的月亮將光輝冷冷灑下,照出樓道間窗戶後的他們……

入春了。

紀詢忽然想。

年輕的隊長蜂腰猿背,脫下冬裝換上春裝後,指尖隨意一碰,哪怕背後的傷口依然纏著繃帶,也足以觸及衣下的將將爆發的力量與柔韌。

不僅如此。

透過樓道間的窗戶,他還看見了樹的花,月的影。

花樹灑下枝椏的影,影子在霍染因純白的衣服上肆意舒展,塗生花蕾,如勾的月的尖角懸於花蕾,月在花上,五彩的暈藏著暗香,一路送到紀詢的鼻端。

傷痕裏搖曳出了花和月。

紀詢摸著繃帶,如是想到,深深吸上一口氣,一頭栽入霍染因卷起的熱情漩渦中,對方的氣息包裹他,他的氣息侵占對方,身軀反復的溫存終於感染到靈魂,靈魂也浸出了對方的顏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