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解謎。

“因此你認為,一定是擁有如此強烈動機的安心荷她們殺了唐景龍。”紀詢總結。

“對。”

“你說得很有道理。”紀詢評價,“這樣也不失為一種令人唏噓的結尾吧:失去了希望的女人選擇與剝奪她們希望的兇手同歸於盡,唯有真兇之血才可消解燃燒在心頭憤恨憂焚的毒焰。麻木的靈魂從舊的牢籠踏出,主動步入法律的囹圄。這樣看,唐景龍他們也算廢物利用。”

“但你不這麽想。”霍染因陳述,繼而忽道,“紀詢,之前面對奚志高的時候,你的態度就很奇怪。你催促我趕緊把奚志高帶走,是單純不想讓這些婦女受到二次傷害,還是那時你已經預見了後續的事情,預見她們是受害者的同時,也是犯罪者?”

刑警隊長總是如此敏銳,他有一雙看透人心的眼睛,仿佛無論一個人的心藏在胸腔的何處,藏得多深,都逃不過他的剖析。

坑底看見的奚志高的臉又出現在紀詢面前。

那張臉從黑暗裏浮出來,笑嘻嘻說:“還以為是我們殺了女嬰?我們殺女嬰幹什麽?”

紀詢反問霍染因:“所以你認為,我想學波洛,在一番正義法理的內心糾葛之後,因同情犯罪者而選擇不將真相說出?”

“你的所作所為仿佛如此。”霍染因語氣平靜,“但你要清楚,小說裏的偵探只存在於小說。”

“哈。”紀詢敷衍一笑,“古典本格裏的偵探是推理世界裏的神,也是缺乏過去、缺乏故事的旁觀者和敘述者。而觀眾是人,人是不會和神共情的,所以作者總要設計些橋段,使偵探看起來像個人。現實世界裏,哪有什麽神啊。大家都是人,自顧不暇著呢,沒那麽多泛濫的同情心……”

他心不在焉,目光依然在程正的房子中逡巡。

他已經在程正的屋子裏找了一兩個小時,箱子、櫃子、床板地窖都被他翻了個遍,連每個裝東西的袋子都拆開看了,但就是沒有找到自己想要的東西。

他要找的東西到底放在哪裏……那個東西真的存在嗎……還是一切都是他想多了……

他坐著,拿拇指關節輕輕揉著抽疼的額角,目光自然落在前方靠墻的大書桌上。

書桌沒什麽新奇的,一張很普通的辦公桌上放著塊玻璃板,玻璃底下壓著少兒拼音,學前古詩,26個英文字母等圖畫手冊,這些手冊一本湊著一本,又多又厚,使得最靠外的冊子都超出桌面,半掉不掉地掛在桌沿。

他進屋後第一時間翻找的就是書桌,他將書桌的每個櫃子都翻開來檢查過,裏頭除了文具紙張就是教材課本,沒什麽新鮮東西。

但他看著看著,忽然意識到自己漏了個地方沒有檢查。

他坐直身體,將手按在圖畫手冊與書桌桌面的縫隙中,一點點摸索……半晌,他摸到了。

他站起來,將蓋在桌面的大玻璃猛然掀起,再掃掉那些雜七雜八的圖畫冊子,程正一直藏匿的東西,終於暴露!

霍染因詫異道:“……信?”

是信。

很多很多封信件,一封封平鋪在辦公桌的桌面上,藏在大玻璃與圖畫手冊底下。這些信件年月久遠,信封泛黃,於是那一個個寫在封套上的女人的名字,飽經歲月,黯然失色。

紀詢想要找的東西終於找到了。

整個案子的最後一塊拼圖拼湊完畢。

所有的謎面逐一對應,所有的謎底盡數揭開,但紀詢意興索然。這一切到底還是沒有出乎意料。他把自己丟到椅子上,椅子發出呻吟,紀詢不以為意,甚至惡劣地拿腳蹬地,用力晃著這快要散架的椅子。

他對霍染因說:“想聽個故事嗎?只說給你一個人聽的故事。”

夜深人靜。

寒涼的冬日裏,連蚊蟲都不見,外界的聲音,外界的人,都被隔在門窗外,這間簡陋的屋子裏,只有他和紀詢。

他們現在要分享一個只有兩個人才知道的秘密。

“快點決定。”紀詢催霍染因,“你不想聽我就回家睡覺了。要你送我回家——你剛才自己答應的。”

霍染因挑了眉梢,片刻後還是緩緩下壓:“聽。”

他很好奇,想要知道,紀詢在這個案子裏,還看出了什麽他沒有看出的東西。

一切揭露,才是真相。

紀詢把信都平鋪在桌子上,這裏的信分為兩類,一類字跡相同,素白的封面上只有個女人的名字;另一類就顯得五花八門,字跡也各不相同。

但有個共同點,所有信封套上,都既沒有寄送地址,也沒有送達地址。

紀詢隨意拿起一封,但沒有拆開,這封寫著“陳美琳”的信在他指尖來回旋轉。他看著堆在程正屋子裏的書堆開始講述他的故事——那些堆疊著的書籍裏頭,除了各種教育類書籍外,居然還有專業的醫學書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