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第2/4頁)

她的哭聲漸漸停了,奚蕾望著她,可眼神邈遠得像是看透了她,看透了這間房子,看透了生和死的界限。接著奚蕾露出悲憫的微笑,她將一樣東西塞入她的手中,張了嘴……

來自肚子的抽痛將夏幼晴自夢中拽出。

每夜每夜都一樣,無論睡得怎麽樣,來自腹中的疼痛都會定時定點的將她拽醒,那像是一個腫瘤,掛在她身上吸收養分的腫瘤。

她睜開眼,看見熟悉的房子,幾個月前,她將這裏砸個精光,而後記憶就模糊了,直到現在,她終於記起來,奚蕾當時將人偶塞入她手中。

她握著一個長頭發的人偶,那人偶胖胖的,圓嘟嘟,穿一身藍底粉紅花的連衣裙。

但它沒有眼睛。

空洞的白色瞳仁注視她。

她毛骨悚然,但奚蕾悄然溫柔的聲音將她安撫:

“別怕。她會保佑你的。她們都會保佑你的。而我,晴晴,我會好好照顧你。一定會。”

夜晚的房間內,傳來鼠噬木頭的聲音,那不是藏在陰影角落的老鼠,是夏幼晴的骨頭,她在顫抖,骨頭互相敲擊,咯咯咯咯,老鼠噬咬木頭。

它們驅使著她:

做點什麽——一定要做點什麽。

*

紀詢在一家醫藥公司的樓下的咖啡廳裏捉到夏幼晴。進這家咖啡館的時候,他還特意擡頭看了看招牌——零點咖啡,沒有雲,和唐景龍拿在手裏的保溫杯上的LOGO並不相同。

當他看見夏幼晴的時候,夏幼晴也看了他,相較於無所事事,對著個平板寫寫畫畫喝咖啡的他,夏幼晴的表情一如在光天化日之下見了鬼。

他將平板反扣桌上,沖夏幼晴招招手,讓孕婦坐到自己的對面,打招呼前沒忍住,又打了個哈欠,只得再灌一口黑咖啡。

“見到我這麽意外?”

“你怎麽——”

“怎麽會出現在這裏?怎麽會知道唐景龍在這棟樓中上班?怎麽知道你會自己偷偷跑來調查?”紀詢語氣隨意,“我不知道不出現才奇怪吧?相較於這種理所當然的事情,我更好奇的是,你……”

這回紀詢面露遲疑,揉揉眉心。

“一個懷孕六個月的孕婦,到底是怎麽考慮的,居然敢自己來做這種危險的事情?你覺得這是在寫《孕婦妙探》、《帶球追兇》?”

“……”

“孕婦確實是個很深刻的記憶點。”紀詢坦誠分析,“但是刑偵題材難免動作戲,作為讀者恐怕不會願意看一個孕婦和任何動作戲扯上關系。他們會覺得這很弱智。我也這樣覺得。”

“……”

“為什麽不說話?”紀詢又問。

“聊不下去。”夏幼晴繃著臉。

“走吧。”紀詢喝完了咖啡,從位置上站起來。

夏幼晴沒有動,她坐著,語調微微急促:“紀詢,我沒想做什麽奇怪的事情。我想見見唐景龍,我在衣服的第二顆扣子裏放了微型攝像頭,唐景龍也許不會對一個孕婦那麽警惕,如同在交談中有什麽破綻,到時候你就能一眼發現。我絕對沒有不相信你。”

“我也沒覺得你不相信我……”紀詢隨口說。

死者親朋家屬在偵辦案件的過程中因為過度傷心悲憤而主動做出些什麽事情幹擾辦案,並不罕見,紀詢也不為夏幼晴的舉動生氣。只是站在他的角度,需要提醒夏幼晴預防萬一,萬一夏幼晴幹擾到破案,萬一夏幼晴在這次事件中受到傷害。

“我只是……只是一定要為奚蕾做點什麽……為一直照顧我的人做點什麽。我不能將所有事情都推到你身上然後等待結果——我不能那樣對不起她。”

紀詢的視線落到夏幼晴身上。

她快喘不過氣了。

奚蕾是她唯一的親近的朋友,她的死亡像是蛛網一樣將她緊緊束縛,她在其中極力掙紮著,最後掙紮著。

“我給你說說我調查的思路吧。”紀詢突然說。

夏幼晴的掙紮中斷了,她的視線迫不及待黏上來。

“按照正常辦案流程,首先觀察案發現場,接著排查死者人際關系,再次了解死者死前動向。這三套下來,一般案子都能破。這種警方肯定在做的事情,我們沒有必要重復勞動,我們只要知道他們調查排摸下來所得出的結果就行了。”

“案子保密是規矩,你怎麽知道?”夏幼晴下意識問。

“哦,跟蹤他們,看看他們最後往哪個方向用力就知道了。就像我們在陽光醫院做的一樣。”紀詢渾若無事說,“這不重要。還記得兇案現場嗎?”

夏幼晴剛剛張了嘴。

紀詢像是知道她要說什麽一樣,擺擺手:“不知道沒關系,我直接說。”

夏幼晴乖乖閉上嘴巴。

“現場有一束花,花插在沒有水的玻璃瓶中,這是兇手帶來的——因為如果是奚蕾自己買的或別人送給她的,她顯然不會忘記給花瓶加水;而兇手也沒有任何理由把花瓶中的水倒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