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家屬

回了病房,正逢護士查好體溫,快40度的高燒退到38度以下了,陸兮終於不那麽焦慮了。

劉姨在床邊給她媽喂了口水,見她攏緊外套,整個人抖抖索索的,提醒她小心著涼了,雖然天氣逐漸熱起來了,但春寒的威力還是不小的。

陸兮魂不守舍應著“好”,最後還是沒忍住:“劉姨,剛才你幫我接的那通電話……告訴那人我在什麽醫院了嗎?”

“說了的,他問在什麽醫院,我就告訴他了。”劉姨見她臉色不對勁,以為自己做錯了事,“我是不是多嘴了?這個人有壞心眼嗎?”

“沒有沒有。”陸兮寬慰情緒緊張的老太太,“沒有的事,我只是隨口問問。”

“那個男的……”

“是朋友,不是壞人。”

“我也聽著不像,他挺關心你媽媽的。”

陸兮沉默聽著,重新坐下,她媽出了些汗,睡得更沉了,劉姨給她擦完身,也開始支著腦袋打起瞌睡。

手腕上的表提示時間已近深夜一點,陸兮像是被人奪去了睡眠的本能,大晚上所有感官都蘇醒著,要她去找點事做。

坐著站著都是煎熬,她到底敵不過本性裏僅剩的那點善意,開門出去。

到這個點,急診室的過道也空寂了許多,有人疲倦地和她擦肩而過,手裏攥著的化驗單滑落也未察覺,她幫著撿起來,那人匆匆地道完謝就走了。

醫生護士的腳步都匆忙,整個急診室走廊上,似乎唯有她,最慢最悠閑。

她伸長脖子一間間診室病房瞧過去,祈禱那人走了,她那點可憐的善意也就不需要表達出去,大家都自在。

一路掃過去都沒見著人,她心想應該是走了,直到——她踱到輸液室門口。

過道靠墻壁的一排座椅上,人高馬大的男人獨自坐著,手背上有白色膠布貼著,頭頂上方吊著鹽水袋,正一滴一滴往下掉落,流進他的靜脈。

在情緒容易被放大的深夜裏,他的身影格外孤單寂寥。

他雙眼閉著,應該是睡著了,陸兮往周圍張望了一圈,沒有發現丁璇的身影。

那個男助手也不在,不知道去哪裏了。

見他一時半刻不會醒來,陸兮也就放開膽子,靜悄悄地坐到他正對面的那張椅子上。

原來真的是病了。

臉上的疲倦很真實,只是都那麽虛弱了,氣場還是很強,如果不是閉著眼,她絕對不敢靠近。

柔情的眼在這一刻像是生出了自己的意志,在這張硬朗俊挺的臉上來來回回流連,帶著連她自己都未能察覺的眷戀。

其實已經見了好幾次面,他或嘲諷或陰沉的臉也在她眼前晃過很多次,照理說她不該像個情竇初開的少女,還要趁人睡著時大著膽子偷看。

但就是固執地想。

想在這張熟睡的臉上找尋往昔的痕跡。

那時他們很相愛,愛到眼裏容不得別人,他也是愛笑的青年,即便窗外是陰天,只要看著他,陰暗的心便晴朗。

那時,他們都是彼此生命裏的太陽,互相融融地照耀著對方,當別的男人吝嗇於給另一半承諾時,他早早就規劃好兩人的未來,甚至下雨天兩人躲在家過小日子時,他連孩子的名字也半開玩笑地提前想好了。

“無論男孩女孩,都叫晴天吧,就算是這樣的鬼天氣,她也可以做我們的小太陽。”

往昔的回憶令她心緒難平,但大概也是來自於的腳底的涼意,又默默提醒著她眼前的現實。

他們的愛情早就隨著她的出走而死,如今的他,身邊有美麗佳人,即便頻頻出現在她面前,也只是因為沒出夠氣,心裏意難平。

追憶到這裏就夠了,該結束了。

若是被他發現自己來過,指不定會怎麽樣奚落她,口口聲聲“不要再私下見面”,卻又偷偷摸摸出現,口是心非的壞女人。

她又靜悄悄地站起來,想要悄無聲息地離開。

“來都來了,走什麽。”

身後低沉的男聲令她腳步停滯,轉身,猝然撞上他壓根沒什麽困意的眼。

“坐回去,這麽看你我頭暈。”他命令的口氣。

陸兮又尷尬地坐回去,臉上有點燒,佯裝著鎮定:“什麽時候醒的?”

顧淮遠見她明明坐他對面,卻垂著眸子不看他,生出不滿:“你坐下的時候。”

陸兮難堪地點點頭,局促地攏了攏外套:“身體怎麽了?”

“腸胃炎。”

顧淮遠惜字如金地給出回答,只是鋒利的眼睛一直目不轉睛盯著對面的她,想看她什麽時候才會瞧夠地面上那些臟兮兮的花紋,把目光調轉到他臉上。

就像剛才他假裝睡著時那樣。

即便閉著眼睛,他也能憑著直覺,感受到那道視線在他臉上打轉。

這個女人,不光嘴,連眼睛也不誠實。

“急性的?”陸兮輕問。

他貧瘠地“嗯”了聲,顯然不想多提煩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