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良人(第2/3頁)
只記得重生之後,突然不想再像前世那樣,循規蹈矩地過一輩子,循規蹈矩地走向後宅女子的宿命結局。
那是她兩輩子第一次做出不符合女兒家身份的事。
撇開幾個貼身丫頭,偷偷摸摸找來梯子,翻了院墻。
但那梯子不知怎的,下面似乎沒扶穩,她爬到高處的時候,突然往後翻倒。
她從八尺高的院墻上摔落地面。
後腦著地,迷糊了好一陣才醒過來。
在趕來的母親和一群仆婦丫鬟的哭泣聲中被抱回院子去。
心裏積著的情緒也爆發出來,生了場大病,高熱不退,足足臥床了半個月。
再清醒過來時,搬梯子翻院墻出去的事倒還記得,但母親再三逼問,是受了誰的攛掇,誰幫她扶的梯子,卻是模糊記不清了。
這場大病,看起來兇險,但心裏積壓的黑暗情緒全部爆發出來,對當時年幼的身體來說,倒是個好事。
後來在家裏長到及笄,都沒怎麽再生過病。
只留下了一個後遺症,從此畏懼高處。每年全家重陽節登高望遠,只有她一個,到了半山腰,看完半山風景,掉頭下山。
當年的種種往事,經過了十年京城伴駕歲月,原本都已經快要被她淡忘殆盡。
沒想到虞長希三言兩語,倒把舊日的記憶勾起來了。
梅望舒沒忍住,低低地哼了一聲。
提筆在紙上寫道,“原來是你!”
發泄完了,把字紙撕了,換了張空白信箋,雲淡風輕地寫下,
“幼時胡鬧小事,何必記掛至今。”
信箋遞出去,虞長希慌忙道,“耽擱了姝妹的身子,哪裏是小事!姝妹的病症,若、若當真是因我幼年時的糊塗事而起,我又怎能舍她而去!”
他鄭重道,“天地在上,大公子當面,我虞長希,今生若能和姝妹攜手百年,必然對她——”
梅望舒聽不下去了,匆匆寫了幾個字,扔出帳外,打斷了虞長希的賭咒發誓。
“舍妹之病乃是寒症,與君無關。不必自責太過。”
嫣然把人送出去院子,目送著常伯領著人往大門口處走,回轉過來,關上了門,仔細插好了竹制的門栓。
“虞五公子不錯呀。”她帶著笑掀起薄紗帷帳,“許多年前的舊事,若是他自己不說,又有幾個人記得。偏他實誠,怕瞞著不說,以後夫妻間起了齟齬,在‘梅大公子’的面前竹筒倒豆子,全說了個幹凈!”
梅望舒坐起身,擡手把頭上的白玉簪子拆了,發髻打散,烏黑長發瀑布般的垂落下來。
“這混賬。”她低聲罵了句,隨手拿起一根緞帶,把烏發松松束在腦後,起身下床。
嫣然眼角眉梢都是笑意,“之前說是要當面問他,考察人品。如今考察得如何了?梅大姑娘可願意嫁入虞氏了?”
“再看看。”梅望舒走到窗邊,打開兩扇雕刻精細的竹窗,讓風吹進來,把滿屋濃郁的藥味散去。
“女子出嫁,不是嫁給一人,而是嫁給全家。”
她靠在窗邊,對著庭院裏的淺綠新芽,垂眸思忖了一會兒,道,“還未見過他母親。“
“辛媽媽對我說,‘一年添丁,三年抱倆’,還可以當做長輩玩笑;若他母親也如此說一句……這樁婚事便不能要了。”
嫣然吃了一驚,“虞五公子為大人守了十年,過了年都二十八了,這份心意實在難得。大人可是擔憂,在京城那些年用的藥太重,傷了身子?”
她安慰道,“大人不必太過憂慮。那虎狼之藥已經停了幾個月,上個月的癸水也按時來了,送子觀音娘娘大慈大悲,定然不會忽略大人這麽好的人的。”
“倒不是憂慮身子生不生得出的問題。”梅望舒搖頭。
不知想到了什麽,她的神色間帶出一絲冷意,
“生出子嗣如何,生不出子嗣又如何。我更在意的是,我自己這身子,是不是能由我自己做主。”
她望著窗外,輕聲道,“虞五公子或許人品是好的,但他是世家嫡子,家裏多半會催他開枝散葉,不見得是那個適合的人。“
“再看看他家裏。若子嗣之事,不能由我做主……這婚事,只能退了。”
嫣然點頭,“大人說的有道理。但,若虞五公子的家裏,恰巧也和我們梅家的父母親那般,做兒女的可以做主……”她眨了眨眼,“虞五公子是不是還有機會?”
梅望舒低頭想了片刻,淡淡‘嗯’了聲,“若是良人,為何不嫁。”
窗外哢啦一聲輕響。
那聲響不像是風吹過庭院,倒像是有人折斷了樹枝。
梅望舒一怔,把窗戶開得更大些,往外看了看。
庭院裏空空蕩蕩,除了剛發芽的嫩葉春枝在風裏搖曳,只有一只花貓無聲無息地沿著墻角跑過。
“是外面山裏的野貓,進來覓食。”嫣然把大開的竹窗關起,“風太大了,大人身子才好些,還是要多穿點,當心倒春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