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相依

太後的一番話在白從霜心裏掀起了不小波瀾,西戎與大縉相隔千裏,這一去,怕是永生都別想再回了吧。

更別提那些戎狄們向來靠拳頭說話,他們可不講什麽禮儀,自然也不會憐香惜玉。以她這麽個身板入了那狼窩,也不知要轉幾個人的手,能活幾年。

白從霜微微一笑,順著她的話說道:“公主被錦衣玉食供養了這麽多年,自然也該為大縉盡些心。”

太後看著她這般模樣,忽然又有些心情復雜,揉了揉太陽穴,似是有些頭疼:“所以啊,這人總得知道自己的位置在哪兒才行,若是安安分分的也就罷了,否則便是走了巧徑拿了不屬於自己的動,也不一定能承受的起。從霜,你說是不是?”

白從霜看著她稍稍沉下的嘴角,心底有些慌亂,有些臉紅地低著頭:“姑母說的是。”

太後看著她滿臉恭順的樣子,頓了頓,終究還是沒再多說什麽,揮了揮手叫她下去。

待人一走,大太監梁保觀摩著立馬湊了過來:“娘娘,可是有些頭疼?”

他並攏兩指,抵著那太陽穴揉按,力道適中,輕重得宜,太後緊皺的眉頭慢慢舒展了開,不由得拍了拍他的手:“梁保,這麽多年了,哀家身邊只有你最貼心,其他的……唉,不提也罷,一個個總不叫人省心。”

梁保見她的視線停留在那紅梅上,又想起方才皇帝沉著臉出去,覷著眼安慰了一句:“娘娘不必憂心,奴才已經善了後了,想來那白家大姑娘久久等不到旨意,又這麽尷尬地住在宮裏,也是一時昏了頭了,總歸是您娘家哥哥的嫡親女兒,敲打一番也就罷了。再說了,在這宮裏,有些手段總比沒手段的好,您說是不是?”

“哀家何嘗又不是這樣想的。”太後一想到宸妃當年是如何入的宮便忍不住生氣,但思及皇帝的不告而別,又有些煩擾,“可皇帝的性子越發古怪了,此事怕是觸了他的禁忌,哀家的話他未必會聽。”

“你畢竟是陛下的嫡母,孝大於天,陛下怎麽能和您翻臉呢?那豈不是叫天下人戳脊梁骨了!”梁保勸道,“再說了,國舅爺當年幫了陛下那麽多,便是念在當年的情誼上,陛下定然會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說的也是,哀家是他的親母。”太後喃喃地念叨,眉間慢慢地舒平,“但哀家不知怎的,總感覺和這個長子越來越遠了……”

“那到底是陛下,自古帝王皆多疑,先帝不也是這般麽?”梁保說道。

一提起先帝,太後忽然冷笑了一聲:“先帝的多疑都疑在哀家身上了,對那個女人,倒是信任地很。皇帝自矜身份,不願做這個惡人,哀家可咽不了這口氣!”

太後面色忽沉,但後宮不得幹政,這麽多年的宮闈生活,讓她即便在怒氣盛極之時也不至於完全喪失理智:“你去,到四方館去,找幾個靈巧的人散散消息,那賤種生的不是和她母親一個狐媚樣子麽?男人都是見色起意的東西,那西戎的王尤其如此,一番名聲傳出去,到時候不必咱們插手,自會有人求娶。”

“娘娘此法甚好。”梁保點頭應道,目光移到那內室的簾子上,又多問了一句,“不過,五皇子既是覺得委屈,那上書房之事……”

“你看著辦吧。”太後有些疲倦,“哀家不想再見到這兩個賤種成日裏在哀家眼頭晃。”

梁保見她頭疼,走過去,拿了香匙,又挑了一勺香粉加進去。

室內的香氣頓時便濃郁了起來,一縷一縷地繚繞著,熏的人身體慢慢軟了下來,連骨頭都仿佛酥了一般,太後輕輕深吸了一口,眉間漸漸舒平,半倚靠在了猩紅的軟榻上。

“娘娘不必為了這些人卑賤的玩意兒煩心,讓奴才來替您松一松筋骨。”梁保見狀,笑著將手搭上她的肩,一下一下地揉按起來……

*

猗蘭殿裏,自那日從禦花園回來之後,柔嘉便病了。

忽冷忽熱,昏昏沉沉,夢中也在喃喃地囈語。

染秋有些著急地想要將她喚醒,可她仿佛被魘住了一般,滿頭是汗。

染秋湊近了仔細去聽,才聽出她在一聲一聲喚著“爹爹”,想要回去。

可秦主簿早在六年前便死了,她又能回哪裏去呢?

柔嘉大約也是明白的,汗涔涔地一驚醒,便有些虛脫地坐著,格外沉默。

“公主,等出嫁了便好了,若是能指個京裏的駙馬,建個公主府,不但自由了許多,還能時不時回來看看六皇子,那日子便會好過許多。”染秋勸慰道。

可柔嘉心知這不過是好心的安慰,只是微微扯著嘴角。

以她的處境,出宮建府是萬萬不敢想的,能指個京畿的駙馬已然是妄想了,怕只怕,他們嫌她礙眼,隨手指到了關外去。西面的戎狄在婚俗上迥異於中土,父死子繼,兄終弟及,她若是到了那群狼環伺之地,能撐得了幾年?更何況,她還有個先天有疾的幼弟,如何能放心的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