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在門外叉腰叫罵的,自然是張家漿洗鋪的大娘子。

沈憐雪剛搬來甜水巷時手裏還有些體己,但她也知道不能坐吃山空,卻又對外面的鬧市害怕迷茫,聽聞巷子有家漿洗鋪,便直接上門詢問。

那時候她也不知道張家如何刻薄,當時張大娘子說她瞧著瘦弱,也做不了什麽活計,估摸著做不了多長時間,便不簽契。

每日按工量給銀錢,做得多了就多給些,做的少了就少給些。

頭幾個月沈如意還生了病,沈憐雪往常要來回照顧她,也不知怎麽,就定下了一日九十錢的工錢。

沈憐雪不喜改變,加之張家離家很近,又肯讓她帶著沈如意上工,她便一直做了下來。

只是今年,她患了咳症,整日裏咳嗽,張家大娘子說她擾了別人上工,便又克扣了五文,工錢降到了八十五文。

沈憐雪其實心中有些不愉,然一時半會兒又沒什麽好營生,便勉強做了下去。

如今她跟女兒想到了新的營生,無論是否順利,總比勞作一整日只能賺那幾十文強,便也就不再堅持去漿洗鋪。

未曾想到,她沒再去,張家竟打上門來。

這會兒是下午,院中的大凡租客都出去營生,大抵只沈憐雪母女兩個在家,那張大娘子更是肆無忌憚,站在門口便罵:“我家可憐你,看你孤兒寡母不容易,沒想到你竟是個不守誠信的,說不上工就不上工,且不看耽誤我家多少生意,你怎麽賠?”

“你果然是個喪門星,母女兩個都不是什麽好命人。”

沈憐雪微微抿了抿嘴角,她看向女兒,怕她聽了這話難受,但沈如意卻只死死盯著房門,對什麽喪門星的話根本不在意。

沈憐雪嘆了口氣,她摸了摸女兒的頭,這才過去打開門。

門外,不僅張大娘子來了,她家的大郎媳婦也在。

婆媳兩個氣勢洶洶站在二樓走廊上,就對著沈憐雪的租屋房門橫眉冷豎,氣勢特別足。

沈憐雪淡淡看著她,沒了往日那般沉默膽怯,反而問:“大娘子,我同你沒簽契約,是你不要簽的。”

不簽契約,就不是固定長工,沈憐雪去一日賺一日簽,當然,給多少也是由張家說的算。

當時張大娘子打的就是這個主意,現在卻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被沈憐雪一句話堵得心口疼。

她拍著胸脯,往後退了半步,直嚷嚷:“哎呦呦,你無故曠工還有理了,這一家的喪門星喲,怪不得死了男人沒了家。”

這話說得太難聽了,沈如意啪嗒跑出去,站在母親身邊仰頭看張大娘子。

她小臉上滿滿都是天真,杏圓眼裏似只有好奇,她稚嫩的童音問:“張大嬸嬸,喪門星是什麽?”

被孩子天真地發問,張大娘子一時嘴拙,還是大郎媳婦出來打圓場:“大嬸嬸誇你們呢。”

沈如意乖巧點點頭:“哦,謝謝大嬸嬸,謝謝大嫂子,你們也都是喪門星哦。”

這一句話,把張大嫂子氣得倒仰,她回頭狠狠瞪了一眼大郎媳婦,轉身直接道:“甭跟我廢話,你這三日沒上工,耽誤了我們鋪子裏的差事,讓客人不快,我們倒賠了錢。”

她伸出蒲扇一般的厚手掌:“看在往日的情分,我也不多要你,三百文賠給我就是。”

張大娘子說得理直氣壯,嗓音洪亮,仿佛沈憐雪真的讓她們家賠了三百文,她是苦主上門討債。

沈憐雪站在那,沒有啃聲。

她一貫不會吵架,不知道怎麽同這樣的潑婦對峙,但她又不願意妥協,不肯給這個壓榨她兩年的女人三百文。

那都是她辛辛苦苦一個銅錢一個銅錢賺出來的,她一個子都不會給。

張大娘子就拿捏她一貫不言不語,這會兒見她臉都漲紅了,越發得意:“也不是我說你,老老實實做漿洗營生多好?就你這笨嘴拙舌的樣子,能做什麽差事?別是見了你隔壁那娘們妖妖嬈嬈的,你也想去當茶娘子。”

“也不看看你自己是什麽樣子,你哪裏能做那個。”

張大娘子越說越興奮,簡直吐沫橫飛,聲音幾乎要穿破整個院落。

就在這時,沈憐雪突然開口:“我不欠你銀錢,你若是堅持,咱們便去衙門評判。”

“你!”

張大娘子一口氣沒喘上來,使勁咳嗽兩聲,差點沒背過氣去。

沈憐雪不去看她,也不聽她說話,只自顧自說:“你要鬧,隨便鬧,我不怕你,我也不欠你的。”

這是張大娘子第一次看沈憐雪態度這麽堅決,說話這麽硬氣,她一時半刻回不過神來,竟是沒接上茬。

沈憐雪安靜等了一會兒,看她只顧著站在那喘粗氣,身後的大郎媳婦滿臉緊張給她順氣,頓了頓,道:“大娘子若無事,好走不送。”

張大娘子立即瞪了眼:“站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