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第九十一章](第3/4頁)

季休明似乎沒料到他會這麽問,沉默了半晌,聲音才從面具下悶悶地傳出:“你還……關心我啊?”

江蘭澤不知該怎麽回答這個問題,轉而道:“前些日子擂台比武我輸了,歸雲山莊現在不再是天下第一了。”

季休明道:“我知道,但這不是你的錯。”

江蘭澤看著他:“那次落敗後,我常聽江懷陽他們說,倘若你還在山莊就好了,你一定能夠勝過那些人,守住歸雲的聲名。”

“……”季休明猛地抽了口氣,仰頭望向灰沉沉的蒼穹,肩膀仿佛被風吹得微微顫抖起來。

江蘭澤的話說完了,陪他默然站著,落雪緩緩地覆在他們的肩頭發上,一片片絨絨的白。

良久,季休明才再度開口,聲音低啞地感慨:“你方才支開江懷陽他們的話說得很好,模樣也有氣勢,蘭澤,你長大了。”

江蘭澤笑了笑,問道:“原來學會說謊就是長大了嗎?”

季休明聞言,跟著也笑了一聲:“也許吧。”

“這之後你打算去哪兒?”

“……”

“不能告訴我嗎?”江蘭澤道。

季休明回過神,搖了搖頭:“不,我從沒考慮過。”

這就兩廂靜默,徹底無話了。

江蘭澤想,總該說些什麽告別,可還沒等他籌措出一句話,不遠處突然傳來了一陣破碎聲響,江蘭澤心頭一跳,連忙循聲跑去,季休明跟在他的身後,兩人迅速穿過樹林,疾奔到了湖畔,一眼望見江離跌落水中,而寧鈺渾身是血地爬到對面的岸上,一瘸一拐地往積雪覆蓋的樹林深處走去。

冰面上的裂紋仍在向四周蔓延,露出的幽深湖水仿佛正在裂開的漆黑深淵,正中水花激烈翻騰,卻遲遲不見江離浮上來。

“糟了,下面好像有東西!”江蘭澤拔腿就跑,“我去叫人來幫忙,季師兄,你在湖邊盯著!”

季休明眼也不眨地盯著湖心,忽而擡手摘下了面具,他面容滄桑了些許,但仍是那個俊朗的青年。

江蘭澤回頭匆匆瞥了一眼,不禁呆住了,腳步也跟著一緩。

季休明的聲音被寒風模模糊糊地吹了過來:“小時候我和他在落霞谷中常去河邊玩耍,打水漂他最厲害,可論起水性,他不如我。”

話音未落,季休明縱身躍起,踏過湖中一塊浮冰,如一尾靈巧的魚,翻身紮入了湖中。

冰冷的湖水將他吞沒,刹那間如同無數根針紮在了身上,他屏住了喉頭的一口氣,睜開眼睛,朝湖心陰影中的那人奮力遊了過去。

待遊近了湖心那片水草繩鉤,揮劍欲斬之時,季休明才意識到了在水中的吃力,他不得不避開正在掙紮的江離,潛到下方,緊抓住一把滑溜溜的繩草,用劍一點點地割開。

也許沒用多久,因為他剛剛割斷了幾根繩鉤幾簇水草;也許過了很久,因為他已近極限,意識逐漸昏沉了。季休明再伸手去抓撈,手臂上竟也傳來了一股拉扯的巨力,他環顧周遭,才發現不知何時自己也被卷入了其中,他掙力向上遊去,結果反被扯了回來,湖水嗆進了喉嚨,他登時窒息,努力睜眼去瞧,只瞧見搖晃的人影。

季休明沒了法子,只得用盡最後的力氣橫劍一揮,而後長劍脫手悠悠沉底,他甚至不知道是否割斷了什麽,因為他視野裏只剩一片黑暗。

如萬物起始一般的寂靜。

他一時覺得很冷,一時又覺得極熱,反反復復,才終於迷迷糊糊地記起了,是了,他剛被義父從雪地裏撿了回來,正在發著高熱。他勉強將眼睜開了一條縫,看到只有義父坐在床畔,心裏說不出的低落,忍不住問道:“雲若在哪裏啊……?”

義父用僅有的左手揉了揉他的腦袋,溫和道:“雲若去給你煎藥了,睡吧,醒來後病就會好了。”

他很相信義父,於是閉上眼睛,安心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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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意識即將被黑暗吞沒的最後一瞬,江離忽而渾身一輕,他神智尚未歸位,求生的本能已讓身體遊動了起來,卷在他身上的繩鉤水草脫離開來,他破出水面,大口地呼吸著新鮮空氣,才終於清醒了些。

江離用力晃了晃頭,往水底看去,可除了漂浮不定的水草陰影,什麽也看不清楚。他轉而看向岸上,寧鈺的身影漸已縮成了一個小點,但拖在雪地上的血跡是鮮明奪目的。江離咬緊不斷打顫的牙關,竭力遊到了岸上,水淋淋地站起身,摸了摸最後時刻被他插在腰間的青霜劍,沿著長長的血跡踉蹌趕上。

寧鈺面如金紙,走得越來越艱辛,顯然失血過多,也撐不了幾時了。他聽到身後有腳步聲追近,驚愕回頭,無論如何也不能相信江離居然從湖中逃生了,還想再躲,不料腳步一急,反而被傷腿給絆得重重摔了。他慌忙撐起身子,可劍鋒已從胸口透了出來,寧鈺死死地瞪著劍刃上映出的倒影,沒能吐出一個字,便撲倒在了雪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