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2章(第2/2頁)

“我早就知道,他不討人喜歡,除了我,再沒旁的友人了。”

對著墓碑,在冷風之中,紀辰說起那段曾經的過往。

他和況遠的相識,在最開始是高山流水覓知音的琴簫合奏,再後來,便是況遠總是趾高氣昂地指點紀辰,紀辰不是能夠容人的性子,但他的條件太差了,差到正經地學樂都學不起。

為何總是吹簫呢?

因為一支竹簫他還用得起。

旁的,就是再也無法支應了。

結識了況遠之後,他本是沒什麽功利心的,真的就是樂聲相合,便也能夠相通心聲一般,能夠奏出那樣的琴聲的,本身就不會是什麽壞人,曾經的紀辰,是這樣的念頭,於是容了況遠的肆意批評。

再後來,他發現況遠一邊鄙薄他,一邊給他東西,從日常所用到名貴的紫竹簫,他每每都在嫌棄他的所有,可每每又幫他置辦了所有。

那第一件送來的衣裳,他是不願意穿的,甚至都不願意再去見況遠,可,有了那件衣裳之後,他能夠結交的人,無形之中跨越了一個層次……漸漸地,他開始體會到了跟況遠為友的好處。

就這樣,這段友情就一直在繼續,哪怕他後來發現自己讀書之上更有天賦,不想去當樂師了,也沒徹底斷了況遠這個友人,依舊在被他無形資助著。

朋友,可有通財之義,他這麽安慰著自己,於是坦然領受。

哪裏想到,況遠所想竟然是那般,鬧翻的那一日,他震驚多於厭惡,可捫心自省,他並不能回報況遠那樣的感情,可他對況遠的感情,又並非是普通友人那般。

這個人,愛憎分明,直接就把自己的身影區別於其他人,讓人見了之後再也無法忘懷,同樣,也無法看到他真的落魄下去。

他就像是那翺翔的鳳凰,縱然有一天要落下,也該落在那梧桐樹上,而非落於塵埃之上。

那麽多變故之後,紀辰終於不得不承認,“我以為我是最厭他那高傲的樣子,現在卻總想,若他一直那般,該多好……”

一嘆悵然,往事不可追,逝者再難回,如果他們不曾相識相知,也不曾有這些年的相伴,也許他的心中,也不會如此難受。

眼中若有淚,不等流下,便已幹了。

“樂師不是長久之路,你還年輕,讀書還來得及,幸好王府之中並未留了名字,你辭出來,以‘紀墨’之名於家中讀書,他日我再為你尋一門好親——”

“不必了。”

紀墨站起身來,他對著墓碑說,“我不用‘況’姓入王府,不過是為了避免麻煩,況家之事不遠,徒增煩惱,可我姓況,不可更改,我也會當樂師,況家之人,哪裏有不當樂師的?”

對著紀辰,他躬身一禮,紀辰雖把他舍給了況遠,可這些年,住的宅子是紀辰的,吃喝用度也都是紀辰提供的,在況遠這裏,並沒有嫡子與之相爭,庶子與之相鬥,紀墨過得很平靜,很好。

他不會為此怨懟紀辰,但父子之名,就不必了。

“我姓況,便一直姓況,不會改的。”

再次堅持自己的意見,紀墨沒有對紀辰說出什麽反目之類的話來,也沒有對他表示對小娘的擔心,不知道紀辰當年是怎樣對她說的,但已經舍出去的,就不必再回去了。

紀墨並不是尋常的孩子,不至於對這個世界的生身父母抱有多麽深刻的感情,合則聚,不合則散。

而已經散了的,也沒必要再度聚合在一起。

“你恨我?”紀辰有些無法接受,他的頭上也多了白發,時間,也沒有饒過他,這一退步之間,便有些不穩。

紀墨扶了一把,臉上並無憤恨之色,從容鎮定,“沒有。我只是不想辜負他,來年,還要奏一曲鳳凰引,不能讓況氏之音,從我這裏斷了傳承。”

既然要與況家傳承,就不能再去姓“紀”了。

與紀辰,親生父子之間,不知道是不是一種故意為之的結果,從小到大,紀墨從未稱呼紀辰一聲“爹爹”,同樣,也沒有稱呼他一聲“叔伯”,他於他,似乎並沒有任何關系。

紀墨想,自己是誰的兒子,況遠一定是知道的,他那時候答應教自己,是怎樣的心情呢?是想再一次成全紀辰所求,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