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9章(第2/2頁)

“是。”

紀墨如今的學習更見規律,上午被況遠查過學習進度,是否能夠奏樂,奏樂奏到什麽樣的程度,下午況遠基本上不再管他,他要或去樂器房熟悉那些“十八般”樂器,要或自己練習已經學過的樂器。

或許以後樂器上有偏重,現在他卻需要把所有的樂器都學一遍,如此才能知道更喜歡哪個,更適合哪個。

對這一點,況遠並非強制要求,只是說,“樂器如十指,未必一樣齊,卻要有,否則,樂師何以為樂師?”

紀墨明知故問:“單一樣樂器,不可為樂師?”

“只一指,同為手,可做事多寡?”

況遠反問,對他的明知故問有些不悅,似覺得有幾分故意挑釁,那天專門給紀墨留了功課,讓他練習到很晚。

這種練習,並非是不停地彈奏,琴要彈,卻也要思考,要感悟,要調整自身達到某種與自然相協的頻率上去。

斷斷續續的琴音,有的時候一個音錯了,就要從頭再來,不可從中斷續。

紀墨開始是不知道的,一個音錯了,不代表下一個音還要錯,哪怕斷斷續續,總有錯謬,先把曲子順一遍,也是很有必要的。

他是這樣理解的,可況遠把他的理解給否了。

“樂非斷音,曲當連續,怎可如此悖逆?”

況遠面色嚴肅,當他擺出這種嚴師面孔的時候,那他所說的就是完全不能違背的真理。

最要命的是,這種真理也被系統所認可,還增加了一個專業知識點。

這種“認可”就很要命了,這種看起來很小的事情,為什麽會這樣呢?

紀墨有些不明白,錯了一個音就暫且放過,繼續下面的音,在他看來,就好像是做卷子一樣,這一道題不會,難道就要就此卡住,不再做下面的題了嗎?

通篇全部做一遍,不會的放過,拿不準的暫且擱下,等到第二遍的時候,再專攻這些不會的,拿不準的,不就可以了嗎?

反復練習,總有一遍,是不會再有任何不會或者拿不準的,那時,不也是樂成了嗎?

紀墨幾世為人,卻少於在人情世故上打轉兒,為人便很有些單純天真,心中想什麽,不去刻意掩飾的時候,幾乎都能直白地呈現在臉上。

況遠又是最善體察人心的一個,據他說,優秀的樂師,不僅是能夠從別人吹奏的樂曲上聽出別人的心音,判斷出別人的品行,還能從別人的話語之中,感受到這個人的人品如何。

只不過,那種感受就要模糊一層,不似樂曲所傳遞的那樣清楚。

見到紀墨臉上的困惑不解,況遠並未生氣,他的教學態度一向嚴肅,但卻少有對紀墨發怒的時候,可能也是因為每一次道理講過,紀墨都不會再犯,會欣然從其所教,算是一個好弟子的典範。

“音誤則樂斷,樂斷如人死,豈可復生?不可續也。”

況遠說出了第一層意思,便是這種比喻,聽起來像是在說一種態度。

可他緊跟著說了第二層意思,卻真的是在說某種態度了。

“樂以誠,誠如做人,一步錯則步步錯,不能往返。錯一個音,後面的音都對了又如何?這樂還是錯的。反而若常懷僥幸,心有不誠,覺得旁人未必能夠聽得一音之誤,以此交付天地,大謬矣。”

不知是不是想到什麽事,況遠一時說得遠了,倒像是真的見過那種類似濫竽充數的人一樣,以錯音之樂博得滿堂彩,不以為恥,反以為榮,大有你等門外漢,竟是聽不出來我的錯音,真個明珠暗投,太蠢!

以此驕矜自身,所得又是什麽呢?蠢人不會永遠蠢下去,而夾雜在蠢人之中的聰明人,聽到這樣的樂,也只一笑,再不聽聞。

沒有人聽你的樂,你還是樂師嗎?

樂師的要求,可不是懂得一二樂器,能夠彈奏一二曲目就可為樂師的,這裏面,同樣有對做人的要求,對這個行業的標準。

“莫要自誤。——不可錯一音。”

況遠最後這樣要求紀墨。

紀墨若有明悟,點頭表示以後不會再錯,他想到了抄錄佛經時候的事情,若要示之以誠,同樣錯一字便是前文盡棄,要重新抄錄,塗改是不成的,因為這並非簡單的抄錄,同樣也是修行。

誠於己心,誠於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