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1章(第2/2頁)

“爺爺現在還是在喝酒啊!”

紀墨嘴上說著,還做無知樣子,心中已經恍然,怪不得那酒葫蘆裏裝的都是水,他還說呐,他可是見過那等為了酒什麽都可不要的,以孫爺爺的家境,只要不是要什麽玉液瓊漿,隔三差五喝上幾杯濁酒,也不算什麽。

他以前還想過等大一些,要不要先釀點兒酒讓孫爺爺解解饞,免得每次總是拿白水當酒,糊弄小孩子一樣。

現在看來,那是在糊弄自己。

當年喝多了不清醒,現在哪裏還敢喝,拿水糊弄糊弄自己,圖一個醉時清醒罷了。

“你去喝喝看就知道了,都是白水。”

男人直接戳破這一層,看紀墨的眼神兒還有點兒“這孩子怎麽這麽傻”的感覺,紀墨無語,我這不是為了貼合年齡嗎?還扮得嫩了?

一夜漫長,紀墨總算是了解了孫家那點兒事,嘴上不說,行動上跟男人都更親近幾分,不說真的當做父親看待,但了解多了總是更容易理解對方的。

“爹,你可真不容易。”

這一句感慨,發自肺腑。

孫爺爺還緊抓著過去屬於營造師的輝煌不放,成天“天下萬法,唯我一家”的口號喊得猖狂,只記得祖上是多麽厲害多麽能耐,一路傳承到現在,又是如何不易如何辛苦,只想著恢復舊日榮光。

就跟那丟了皇位想要復國的皇子一樣,丟了容易,再拿起來,何其難哉!

更何況,這事兒也不是他自個兒說了算的,總要皇帝承認才行,皇帝好容易裁下去一個“冗官”,清減了朝廷體制,減少了部分編制崗位支出,憑什麽又要再添加上來啊!

當匠人使用,不參與朝政不是更好嗎?

這樣,住在他們建造的房子和城墻之內,才能更加令人安心,不至於哪裏藏著主人家都不知道的密道,私通外敵。

匠人,不要有政、治立場,這才是最符合皇帝的觀點的。

剝奪他們的官身,不是必須,卻像是某種必然。

紀墨突然想到,這就好像鹽鐵私營一樣,有些東西,只有在皇帝的掌控之中,才能讓他覺得安全。

男人斜乜了紀墨一眼:“不容易能怎麽辦,還不是要順著。”

他的目光之中明顯有著被理解的欣慰,嘴上的話卻半點兒不饒人,“你爺爺那個脾氣,真能吃人一樣,我偷著看書,只怕他不喜,他發現了非要戳破,讓人沒了面皮,真不知道要強個什麽,活著不比什麽都重要?!”

“爹,你不懂。”

紀墨覺得自己是能夠理解孫爺爺和男人的,但兩方的觀點,他若說真的支持哪一方,其實又不太說得上來,抓住現實,和追求夢想,你能說哪個更好嗎?

若是兩者不可兼得,你又該抓哪一個呢?

問問那些悶著頭往娛樂圈闖的男女,他們想要的究竟是現實還是夢想?

又想一身錦衣,又想不付辛苦,真是除非投胎投得好,否則——白想!

“你懂?”男人氣得想笑,拽起紀墨來,力氣都大了些,“老子辛辛苦苦待你,你倒是跟你爺爺一個鼻孔出氣。”

“你和娘是一邊兒,爺爺這邊兒,總不能只有他一個吧,我陪著他,總好過他自己一個,孤零零的,心裏不落忍。”

什麽長篇大論的歷史意義,傳承意義之類的都不用說,說那些,在只追求現實的男人面前毫無作用,他已經做出了選擇,也已經走到了這個年齡,便是說得他後悔,也不過是讓人生再生難得兩全遺憾。

何必呢?

聽到紀墨這樣說,男人本來要落下的大手輕輕地在紀墨的頭上摸了摸:“你是個好孩子,孝順。”

他這一句說得深沉,很有點兒感慨的意思,“比我強。”

“爹也是孝順的,爺爺也知道的。”

紀墨很想把他們父子間的這層窗戶紙戳破,多大人了,別玩兒什麽“我知道你知道但我裝作不知道”的遊戲了。

“知道就好。”

男人釋然一笑,他跟孫爺爺是沒記過仇的,誰能跟親爹記仇呢?只不過,兩個人都是一樣的別扭性子,擰了這麽多年,一下子正過來也不容易,再有孩子的事情……各種觀念不同的累積最後才成了現在這樣,勉強平局吧。

擡首見朝霞,霞光漫天若飛花,那一點紅日躍然林梢,“走吧,路還長,我們慢慢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