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6章(第2/2頁)

他這個主持之位,的確像是白撿的一樣。

自來寺廟是有數的,多少個朝廷滅佛事之後,現在的朝廷對寺廟的管制,對僧人的管理都有了成例,一個蘿蔔一個坑,想要多一個地方都沒有。

等僧人到了一定級別,若是無所求還罷了,若是有那麽點兒向上的心思,就會發現,哪怕自己有了當主持的資歷,卻沒有一個寺廟少一個主持了。

這裏又有一個誤區,紀墨以前總以為破廟很多,隨便修一修就能住和尚了,像是廣濟主持的這次重修寺廟就是。

其實,所有小說影視劇中的“破廟”,大部分都不是佛家的寺廟,而是一些土地廟,娘娘廟,城隍廟之類的地方,更有甚者,可能就是一些早就被荒廢的淫祠,可能連當地人都說不上來歷的狐仙廟大王廟之類的,昔年或有盛景,卻早已經不復當初了,留下一兩間看起來還算完好的房子,沒人住的主要原因就是忌諱了。

古人對風水上的要求還是比較高的,哪怕鄉下的平民老百姓,建個房子,也要找人來看看,起碼不至於犯客,這才能夠往下走。

那些破廟,對一些陰間事或是好的,對活人就未必好了,哪怕荒廢得不那麽厲害,也少有人直接霸占了當做自家居所,免得真有什麽山精樹怪的,因此把自家記恨上了,可不是得不償失。

而佛家寺廟不用那些比較現成的框架,一來是同樣忌諱這些風水問題,二來也是不想做鳩占鵲巢的事情,這麽大的天地,哪裏需要非去別人家的道場,若實在是地方好,比鄰而居也可,大可不必為了省那麽點兒錢而直接用了別人的框架。

最關鍵的是,修繕未必比新建省錢。

所以,天下間寺廟不少是真的,但這些不少的寺廟都是有主的,也是真的。

想要出頭當一個主持,真的是不那麽容易。

“師兄說得哪裏話,師兄德行足夠,莫要妄自菲薄。”

廣濟全不應他,笑著說了兩句,又誇了誇對方主持法會很好之類的話,就帶著紀墨離開了。

兩人這一次的包袱之中裝了不少的幹糧,因天氣漸冷的緣故,倒是能夠放一放,應該很長時間不用再去吃剩飯了。

“師父,若是有的選,你還會當和尚嗎?”

一路走來,紀墨對廣濟的學問很是佩服,最佩服的還是人際交往方面,活像是歷練了許久一樣,該進則進,該退則退,那種分寸感最是難得,關鍵是還做得如此不留痕跡。

如這次讓出主持之位,如昨日避開出席法會,前者是不貪戀,後者是有所專,任誰看都是正常的好品格,沒有故意為了怎樣名聲而避開的樣子。

“為何不當?”

廣濟已經習慣了紀墨一些不太靠譜的問題,聽到這話,反問了一句,繼續道,“不交稅,不納糧,一張度牒,天下暢行,一道化緣,四海可吃。就是不願遠行,也有晨鐘暮鼓,四時早晚,不過念念佛經,做做法會,又算得什麽辛苦?天下間,莫有比此更易混日子的了。”

這話說得太接地氣了,太實在了,不像是廣濟以前會說的,紀墨愣了一下,連本來想到的話都忘了。

“你想要說的就是這些吧。”

廣濟看著紀墨,這個轉折讓紀墨猝不及防,還真是有點兒閃到腰了。

“哪裏,哪裏,師父你小看我了,我怎麽會這麽想?”

紀墨保證心裏沒有想過這樣的話,只是相似的,恐怕說不準是有那麽一些,赧然一笑:“我是知道求佛辛苦的。”

“求佛不辛苦,蒲團上跪著,三炷香燒著,只把燈油錢添上,磕幾個頭,道幾聲保佑,有何辛苦可言?”

廣濟說得更實在了,佛家打開大門,廣迎八方之客,但這些客,哪怕入了門都是施主,卻也未必有多少真心在此,臨到用時,抱一抱佛腳,安一安己心就罷了。

“求己才辛苦。”廣濟跨出的每一步好像都在一個標準的幅度上,呼吸也平穩,他看著不夠壯碩高大,卻有一副好身板兒,力氣也大,動輒背著沉重的包袱走幾十裏路,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練出來的,“求修行,求超脫,求度化,欲求世人所想的不可能成為可能,這才是辛苦。”

“若怕辛苦,莫要學佛,若覺辛苦,莫要學佛,若知辛苦,可學佛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