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6章(第2/2頁)

就在那個時候,看到那小童正在仰頭看橋,他的目光認真而嚴肅,一邊看,一邊拿著樹枝在地上塗畫,紀師傅好奇這小童哪裏來的,恍惚覺得可能以前也見過一兩次,便走過去看了一眼,那地上畫的不是別的,正是這橋的結構圖,三節拱和五節拱的組合,兩個不穩定結構,咬合在一起後,反而整體穩定。

這個結構並不復雜,哪怕什麽都不懂的,若是看著造橋的全過程,全程看下來,也能在地上描摹兩筆橫線斜線,畫出個大概的圖樣來,但難得這小童年齡小,所繪精準。

紀師傅不由起了些愛才的心,問他“為什麽畫這個?”

“我想學造橋,以後也要造橋。”

小童的回答格外鄭重,稚嫩的嗓音像是不解人間愁事,卻在此刻也有些振聾發聵。

“只會畫這個,是造不好橋的。”

紀師傅這樣說了一句,他不會畫畫,只會比量,可他造過的橋,參與造過的橋卻很多,一方面是官府有命,另一方面,他為匠籍,祖祖輩輩所從事的就是造橋修路這樣的事,其中造橋居多,世代的技藝傳承,到了他這裏,很多東西已經爛熟於心,才會走路就跟著父輩東奔西跑,多少年了,在家中的時間總共了算,也不過兩三年而已。

倒是在外面,處處江河看過,幾乎是用步子丈量出來的寬窄長短,很多地方,看一眼就知道該在何處造橋,該造怎樣的橋,該從哪裏起始,該選怎樣的料……許多木材的鉆孔,木榫的銜接,橋梁的弧度,都必須嚴格控制在一個精度內,稍有差池,就會讓整座橋,數年苦功,毀於一旦。

這其中所需要的掌控力,在紀師傅這裏,已經是天然而然的事情,可在外人看來,不到拆掉下方支撐的墊木,誰也不知道這橋到底是成了不成。

這本身,似乎就跟某種玄學掛鉤,若是最後墊木拆掉,橋還搖晃,便會有些不足為外人道的祭祀舉行,通過這種方法吸引眾人的注意力,再進行緊急的修繕,彌補所缺,更改一定的結構……

“那要怎樣才能造好橋呢?我想要造橋。”

小童直接詢問。

紀師傅一時啞然,訥訥:“只是說,是說不明白的。”

“我知道一些,你看看,是不是這樣。”

小童不知從哪裏摸出一把長短粗細都差不多的樹枝來,去掉了葉子的樹枝格外勻稱,他手腳麻利地用幾根樹枝穿插搭建,在完全不用榫卯結構的同時,很快,一個簡單的小拱橋就成型了。

完成之後,他單腳上去踩了一下,小橋似被壓下一些,卻並沒有散架貼地,而是支撐住了他的重量,成為了地面上的一座小橋。

很漂亮。

紀師傅不由想,自己能夠理解一座橋梁的構造,並制作出類似的東西,是什麽時候呢?

對比之後,目光之中就有了贊嘆,不過四五歲的小童就能做到這般,看樣子他所說的“想要造橋”並不是一時妄言。

“你真的要學?”

紀師傅突然問。

“嗯,你要教我嗎?”小童似洞悉了他心中所想,目中先流露出喜色來,從自己搭建的簡陋小橋上跳下來,似已經先行雀躍起來了。

紀師傅問:“造橋很苦,你家裏人會同意嗎?”

“我父母都不在了,叔叔會同意的,他早就不想我在家吃飯了。”

小童用腳踢開地上的沙土,讓那描繪清楚的結構圖瞬間煙消,再蹲下身,拆開那樹枝搭起來的小拱橋。

“……你家在哪兒?我去跟你叔叔說。”

紀師傅說著就要去小童家中。

“你要怎麽說?”

小童反而有些不放心,問他。

“我就說你聰明要收你當徒弟。”紀師傅如實說出心中所想。

小童聽了,輕輕搖頭:“這樣不行的,他們萬一跟你要錢怎麽辦?你不要給他們錢,父親留給我的東西,房子地,他們都拿去了,我不欠他們什麽,不想再給他們錢了。”

用遠超成人的聰慧,小童說:“你就說我弄壞了你做的東西,需要賠償一大筆錢,這橋,是官府讓造的吧,你就用官府壓他們,讓他們賠錢,他們肯定要跟我撇清關系,到時候,你再說把我帶去問罪就可以直接帶走我了。——其實,不打招呼也沒什麽的,他們早就想我死在外面了。”

這一番話說得平淡而自然,沒有什麽感情波動,卻讓紀師傅聽得愈發憐惜,對那個“他們”也生出些不喜來,自然不想白白給錢,便照著小童的話做,果然,一聽要問罪,他們立馬撇清,讓紀師傅帶走小童隨便處置,壓根兒沒有提給錢的事情。

不用紀師傅催促,就把所有都交割清楚,讓紀師傅輕松就得了一個小徒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