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第2/2頁)

正如活人爭不過死人,紀家之劍,因紀家消亡而更上一層樓,若要一劍定名,這個難度,太大了。

多少復雜心緒,都沉澱在眼中,表現在外的,就是孔師傅對紀墨的認真微微點頭,繼續講解後面的步驟要點。

紀墨全沒注意到這些,他的目光集中在劍範之內,等待它冷卻的過程中,又聽得孔師傅補充一些要點,一個說,一個記,各自認真。

一旁靜候的白石微微低頭,像是一個木頭樁子戳在一旁,他的眼珠子悄悄盯在那劍體之上,卻是把這些聽到的都記在了心裏,默默偷學。

他比紀墨更明白劍奴是什麽,若要改變命運,就需要讓自己更加有用才行,起碼需要犧牲的時候,不會第一個選擇他就足夠了。

不需要比野獸跑得快,只需要跑過同伴就可以了。

憑著這樣的精神,白石活到了現在,也會繼續活下去。

今天的課程時間長了些,冷卻之後有些刮削琢磨是要馬上做的,不能等到完全冷卻再做,紀墨第一次看到完整的鑄劍過程,不願意先走,讓丫鬟回去跟紀姑姑說了一聲之後,自己留在鑄劍室,繼續看著孔師傅用極為專注的態度仔細加工劍體。

劍體從泥範之中脫出之後並沒有想象中的精美,同樣那表面略顯粗暗的色澤也讓人無法想象這是怎樣華麗的名劍,可以說賣相非常不好,然而經過了孔師傅慢慢修飾之後,屬於劍體的鋒銳漸漸展露出來,哪怕沒有磨礪開刃,卻也顯出了一些堅毅來,看那寬大的劍身,這應該是一柄武劍,還是屬於重劍類型的。

力可斷錐,僅僅是劍身的重量,就足夠在地上砸一個窟窿了。

紀墨還試著掂量了一下,似乎能夠感覺到劍體之內那沒有完全冷卻的熱度,從粗糙的劍莖之上傳來,傳到了心裏,一同火熱。

“好了,今天先到這裏,其他的明天繼續。”

時間已經不早了,若是孔師傅自己,還能再堅持一下,不過看了一眼跟台面同高的紀墨,孔師傅放下了粗加工之後的劍體,讓白石收好,自己擺了擺手,讓紀墨先回去吃飯休息。

“好。”

紀墨應下,看向外面,才發現天色已經昏暗,看了一眼身邊兒的丫鬟,也不知道她什麽時候回來的,靜默無聲,不知道姑姑說了什麽沒有。

這一段路距離不遠,走回去之後,路邊兒已經掛起了燈,紀墨頭一次看到這個莊園之中的其他仆役,頓了一下看著那燈挑起,落在了杆子上,這才快步往前走。

佛堂之中的燭光微弱,紀姑姑不太喜歡過於明亮的燭火,微風拂過,愈發顯得人影幢幢,紀姑姑坐在桌旁,見得他進來,才讓另一個丫鬟從食盒之中把飯菜拿出來,三兩下,就擺放了一桌子。

“姑姑竟還沒吃?”

紀墨看到兩個飯碗擺出,當下一驚,“怎好等我到這麽晚?”

心中略有不安,紀姑姑的身體不是太好,看到她臉上那可怖的傷痕就知道她曾經受過多重的傷,這些傷留下的痕跡,不是時間能夠輕易沖淡的。

“沒什麽,我一個人也沒什麽胃口。”紀姑姑淡淡說著,示意紀墨吃飯,紀墨忙閉了嘴,“食不言”起來。

這天實在是太晚了,紀墨吃完飯之後縮短了跟紀姑姑聊天的時間,按照往日的作息去睡覺了。

紀姑姑卻沒什麽睡意,坐在佛堂之內,門窗敞開,任由晚來的涼風吹拂而過,室內的檀香散了又聚,聚了又散,聚散之間,似也如人生流轉,多有苦澀無言之處。

踏著夜色而來的柳仲鈞聲音輕緩,說了紀墨近日的表現,也說了自己準備給紀墨的安排,當年紀家名下的那些產業,銅山礦產之類的,他這裏還收納了一些,以後盡可以給紀墨。

“你竟是不擔心?”

紀姑姑似有諷意。

“我有什麽可擔心,紀家的風骨不就是忠君嗎?只要柳家一天還在明堂之上,是君,紀家,就會是臣。”柳仲鈞一語帶過這個話題,又說孔師傅與他提議不要與外人說起紀家後人學鑄劍的事情,“一片愛護之心,我豈能不知,但他又怎知,這件事,我是全聽你的意思的。”

“等他鑄出第一把劍來吧,若是不得其名,便讓他自去……”未盡之語已經做出決斷,紀姑姑的期待,是絕望之中的一絲光,無論是什麽,若無利劍來劈開,總也不會再見天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