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第3/4頁)

“沒有沒有沒有。”lily忙不叠推師傅出去,在耳邊竊聲說:“您老回去安心給女兒過生日,今天的錢照結,辛苦了辛苦了。”

客廳裏就剩下了兩人,繆存不知道駱明翰好端端的發什麽脾氣,一時間沒說話。

駱明翰以為他跟著lily一塊兒走了,心裏一松,長長地吐了一口氣,只手扶著額,臉上顯出懊惱的神色來。他在搞什麽?繆存會不會覺得他在跟他發脾氣?他好不容易過來,肯定被他氣走了。

繆存看到他重重地抹了把臉,五指頹喪地插入發間。

“你想喝水嗎?”他出聲問,挺笨拙的一個開場白,但他也不會別的更圓滑的方式了。

駱明翰的身體僵住,“你沒走嗎?”

“為什麽要走?”

“我以為你今天不會過來了。”

屋子裏好熱,繆存從剛才到現在連衣服都忘了脫,現在被熱得受不了了,才想起脫掉羽絨服,衣服布料發出窸窸窣窣的動靜。他把衣服團好,拘謹而規矩地在沙發一角放好,邊說:“我要是沒空過來的話,會跟lily請假的,今天是出來得晚了,還坐過了站。”

“坐過了站?”

“公交。”

“為什麽會坐過站?”

這有什麽好問的 ,繆存理所當然地說:“睡著了。”

“你晚上都很晚睡嗎?”

他總是這麽敏銳,繆存語焉不詳地糊弄過去:“最近練的畫法比較耗神。”

他給駱明翰倒了杯水遞過去,看著他喝下。

“昨天是不是很晚才到家?”

駱明翰對兩者之間的路程爛熟於心,即使是開車也要四十五分鐘,何況是公共交通?想到這一層,他猛然意識到,繆存難道每次都是公交地鐵過來的?那要兩個小時,而且這座城市的地鐵擁擠得可怕,坐一次就是受一次罪。

“還好,不是很晚。”

“lily說,你一直沒接她電話。”駱明翰不動聲色地詢問,拉lily扯大旗。

繆存臉上流露出無奈的模樣,沮喪地說:“手機被偷了。”

“……”

“昨天放在書包裏……”

眼淚流太多把人給流傻了,上了地鐵夢遊一般地走神,連拉鏈什麽時候被拉開的都不知道。今天的課又滿,以至於他都沒時間去買手機。

“我以為你生氣了,”駱明翰緩緩地說,聲音低沉下去:“以後都不想過來了。”

繆存怔了一怔,沒有說昨天深夜的那一場委屈破防,而是極為平靜地說:“雖然只是聊勝於無,但能幫你早一個小時,一分鐘好起來,也是好的。我說過,我會這樣陪你直到看得見。”

駱明翰的嘴唇動了動,一句“不是聊勝於無”就要脫口而出,卻復又咽下了。他是變態,既不舍得繆存難過,但從他聲音裏聽到一絲因他而起的難過時,竟然又舍不得哄好。

他可真是十惡不赦又卑微的變態啊。

又過了一天,雪終於停了,駱明翰要去復診,繆存接到lily的通知,又關心他的康復進展,索性直接到醫院等他。時間不湊巧,他是撬了兩節系內大課出來的,結果剛開課就收到通風報信說老師點名了,別人都有代點的,繆存名氣太大,沒人敢幫他,結結實實被記了一筆缺席。

駱明翰聽到繆存的聲音,皺眉沉聲問:“你怎麽來了?”

一副極度不歡迎的模樣,又把所有人都給問愣了。

lily打圓場:“是我告訴他你今天復診——”

“是什麽時候,我允許你擅自通報行程了?”駱明翰一字一句,寒聲問。

lily噤若寒蟬,嚇得心裏都抖了一抖。她不知道她做錯了什麽。

“你不歡迎的話,我就在外面等。”

“沒有不歡迎,我只是……”駱明翰心裏藏著見不得光的心思,煩躁道:“算了。”

診室門虛掩了一道縫,繆存果然沒進去,但靠著墻,已足夠他聽到裏面的談話。

醫學手電筒的強光直射駱明翰的眼球,如此反復確認了一陣,趙醫生聲音裏帶上了欣慰:“已經恢復光感了,這是個好的開始。”

lily訝異又驚喜,“醫生,是真的嗎?那之前妙妙問你,你怎麽總說自己沒恢復呢?”

傻姑娘問出這個問題時,就懂了自己今天為什麽挨罵了。

不冤,她竟然沒看出來,駱明翰一點都不想讓繆存知道自己在漸漸變好。

失明帶來的並不只是生活與工作上的不便,更是理想與抱負的湮滅,是人生一切可能的扼殺,這種念頭就像一束火苗,無聲無息地每天舔舐著煎熬著人的內心。如果說身體上的墮入黑暗不過是一瞬間,那麽心理上的暗無天日,卻是一個漸漸被扼住繼而窒息的過程。

不過一周多的黑暗生活,就已經讓駱明翰步入到了患得患失喜怒無常中。如果繆存高興點兒,他甚至禁不住要問,你是為了我眼睛變好而高興,還是為了自己能早一天離開而高興?